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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选择。”
“选择?”
“录像最后,又出现一段提示词。大致意思是,我现在可以选择离**间原路返回寻求救援,期间不会有人阻拦我,但后果自负;我也可以选择去最后一个房间,完成实验。”
刑从连握住林辰的手,后者回头看他,只说:“我其实没得选,你知道的。”
“我知道。”他回答。
“第三个房间在三楼,房间正前方蒙着一块黑布。你可以发现,楼层越来越高,我来到高处,也大概会猜到自己将见到什么。”
“那里有什么?
“在拉开黑布前,我看到了最后一段录像。”林辰停顿了一下,气息很稳,“最后一段录像非常模糊,镜头压得很低,画面很暗,依我只能听见画外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劝说部分?”刑从连问。
“是啊。”林辰说,“说话的人,应该是你见过的那位陈董家的弟弟,和他哥很不一样,小陈少爷是一位机械工程师,搞研发的、很厉害又聪明的技术宅,这大概是凶手为什么恰好选中他的原因了。他告诉其他人,他们必须换到另一边去,这里非常危险。”
“但是除了和小陈认识的精英子弟外,没人相信他?”
“你完全可以想象,被诱骗来的16人相信他们只是参与一个心理学实验,主试要求他们呆在这一位置直至实验结束,他们当然把那四个恐慌至极的年轻人当做是对他们的测试而已。”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说细节很重要。”
“这大概也是我在大学学到最重要的东西。无论看到什么科研结果,都追踪它的来源、被试选取、施策过程、数据处理方式等等,而不是只看结果。”林辰抿了抿唇,笑了起来,“不过这会带来一个问题,你了解全部过程后,就宁愿自己一开始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呢?”刑从连生怕林辰限于情绪,因此这样问道。
“像所有心理学实验一样,视频结束后,出现了最后一段指导语,但这段指导语是通过广播的方式播出,声音非常清晰平和,我至今仍记得每一个字。”林辰盘起双腿,坐在凳子上,模仿者当时听到的话,语气中甚至带着耸人的笑意,“恭喜您进入实验最后一个环节,您有五分钟时间进行思考。在黑幕后,您将看到两组人,请根据先前获得的材料,扳动操纵杆,选择您认为应该活下来的一组。如您放弃选择,人数较多的一组会被立即处死,再次诚挚预祝您好运。”
“那声音停止后,厂房里一开始非常安静,随着黑幕拉开,厂房里到处都是尖叫。”林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说,“半空中架着两个平台,一个平台里站着我此行要解救的对象,那四位被绑架的年轻人;而另一个平台里,则躺着另外16个人。”
“躺着?”
“对,一方可以开口向我求救,而另一方则完全昏迷。”林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多么公平啊,因为他们数量上不占优势,所以获得了可以用语言打动我的机会。”
刑从连深深吸了口气,问他:“还有什么?”
“还有……”林辰仰望天空中的太阳,平和道,“你知道,这是座炼钢厂,所以还有足以让人灰飞烟灭的钢水,那已经不能用滚烫来形容了。”
林辰从头到尾,都竭力保持平静,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终于克制不住,声音颤抖起来:“那是一个平衡系统,而我的任务,就是花五分钟时间思考,究竟要把这锅钢水浇到谁的头上。可是,他们有谁是应该死呢?”
刑从连猛地看向林辰,自从他听过付郝的故事后,他也尝试过模拟林辰当时遭遇的情况,但现实情况永远比模拟情景残酷无数倍。
“老实讲,那时候我真的很想走,广播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一个个数字往前跳。我光是听惊恐的求救声,就已经听了差不多半分钟。后来,有人压过所有声音,第一个开口。”林辰淡淡道,“先说话的是周家那位小少爷,周少爷是律师,他的控场力在此刻显露无疑。他求我救救他们,他也听了指导语,他说那16个人本来就会死,如果我扳动操纵杆就是在杀人。他说陈与君已经劝过他们了,是他们自己不听,他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林辰说,“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啊,少数人为什么要为多数人的愚蠢买单?可是,那是活生生的16条人命啊。仅仅是因为他们学历低下、看不懂轴承系统、容易轻信他人他们就活该**?周少爷的话很有道理,可我不认同啊,来我真的没办法认同这样的观点。”
刑从连已经无法插嘴,只能很安静地道:“嗯。”
“他说了法律、社会制度、规则、人性,他说了很多很多……你可以说他很自私,但我也不认为那是自私,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力,不是吗?”
刑从连仿佛也站在厂房的高空之上,看着那些站在高空、拼命向林辰求生的年轻人:“这才是最好的道德测验,无论你怎样选择、无论死去的是哪一边,只要现场录像公布,都会掀起巨大的舆论狂潮,所有人都会开始讨论规则、道德、善恶。如果少数精英存活,那就是果然权势阶层的生命比平民珍贵;如果多数平民活下来,就会变成原来生命是可以用数量而非质量来衡量。”
“是啊,所以当时我脑子很乱、非常乱,就算是我也无法冷静下来。我知道凶手想做什么,因此我非常恐慌,那个时候我甚至已经转身。”林辰非常冷静地自我剖析道,“我的本性真不如你想的那么坚强,我是个懦夫,真的。我觉得置身事外很好,我什么都用不做,既不触犯法律,也看上去不用为任何人的死亡负责。”林辰望着他,带着绝望和颓废,却又清醒得过分,“然而就像你说得那样,没有选择已经是种选择。如果不是吴少爷开始骂人,我大概已经崩溃逃走了。”
“吴山山骂了你?”
“没有。吴山山指着周少爷的鼻子骂他是**,他让他闭嘴。现在他们逼我做决定,那么一旦他们侥幸活下来,就会变成杀人犯,他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林辰顿了顿,有些欣慰道,“我看过吴山山的资料,他是个运动员,血气方刚。就算在这个时刻,他都在为另一方争取公平,他很善良,会有非常美好而富足的一生,这样的年轻人,没道理死在这么残酷无理的事情上。”
刑从连纠正他:“你别忘了,那时的你也很年轻。”
“我不一样,我有公职在身。”林辰很确定地说。
刑从连想,林辰大概真是这么觉得。
窗外的太阳已经又降下一些,绿树随风摇曳,这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下午,可却因为这个只能边喝酒边说的故事变得残酷而血腥。
这一时刻,他们谁都没用说话,只是彼此举起啤酒罐,轻轻碰了碰,像在为彼此鼓劲,这样,彼此才能把故事说完、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