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一夜宣山忽如梦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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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步过去,从怀中掏出药瓶,喂他吃下两颗佛心丹,然后伸手至他肋下,触手只觉湿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黑血。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撕开他肋下衣裳,再倒出一颗佛心丹,揉碎敷在伤口上,再撒上紫府散,然后又撕下衣带,紧紧缚住伤口。只是他全身上下又岂止肋下一处伤口。
“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风夕吩咐一句。
这一次燕瀛洲倒不再害羞扭捏,非常配合地解开衣裳。
“呵呵……”风夕想到什么忽地轻笑一声,“我本以为你光着身子跑呢,谁知你竟穿了衣裳,哪来的?”
“杀一个人,夺的。”燕瀛洲低声道,间或咝咝**冷气,只因伤口与衣裳粘在一起,强行脱下时自是皮肉撕扯,疼痛难当。
“活该。”风夕低声骂一句,但手下却格外放轻力道,小心翼翼地帮他褪下衣裳,以免牵动肋下包好的伤口,“你干吗不等我回来?”
燕瀛洲却不答话,只是抬眸看一眼风夕,黑暗中那双眼睛幽沉如潭。
“我白风夕是怕连累的人吗。”风夕低低冷哼一声,手下利落地撒下紫府散。
燕瀛洲依然不吭声。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上药,一个沉默配合。
只是……在第一次上药时,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旨在救人,心无旁骛,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肌肤相亲。而此刻,两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彼此靠得极近,呼吸可闻。
一个感觉一双清凉的柔荑在身上游走,顿全身肌肉紧绷,只盼这刻快快过去,可隐隐地似又盼着这药永远不要上完就好。
一个触手之下是结实的肌肉强健的体魄,虽伤痕累累,却不觉可怕丑陋,反让一颗心软软的。
彼此心中忽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清楚地意识到对方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个男人(女人)。一种暧昧而潮湿的气息在黑暗中缓缓弥漫,让两人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感觉是他们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当终于上完药后,一个静静穿上衣裳,一个难得地静坐一旁,彼此间不说一话,似乎都想理清什么,隐约觉得心头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东西在滋生。
虽是神思恍然,但两人都是身经百战,刹那间忽都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们罩来,两人同时往后掠去,避过攻击,然后一个白绫飞出,一个长剑刺去,迎向那群从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着的那些良莠不齐的江湖豪杰。这一群人有十个,其中四人围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则缠向风夕,手中长刀如雪,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定是出自一门,平日练习有加,相互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风夕对付六人毫不见吃力,依然有守有攻,但燕瀛洲却是险象环生。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单打独斗绝非他的对手,但相差也不太远,此时四人联手合击,他分外吃力,况且本已身受重伤,功力、体力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两道伤口。
风夕瞥见,眉头一皱,顿使出了全力,但见白绫翻飞,时若利剑锐利不可当,时若长鞭狠厉无情,时若大刀横扫千军……紧风密雨般袭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势立马被打乱,只有防守的份儿,但风夕却是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手腕一转,白绫便若银蛇缠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往后跃去,避开锋芒,而风夕在他们跃开的瞬间身形迅速飞起,左掌拍向右边三人,顿时一股浑厚的掌力如巨风呼啸,右边三人忙横刀御敌,谁知风夕忽变拍为切,迅若闪电般从三人刀缝中刺进,只听**三响,那三人便全给砍中右肩,剧痛之下,手中刀应声坠地。
风夕一击得手并未停下,半空中身形折回又扑向左边三人。那三人见此,大刀一挥,刀芒耀眼,织起一座刀墙。可风夕白绫一挥,化为一道白虹,直贯刀墙,叮叮叮三响,三柄精钢大刀便齐齐拦腰而断,三人还未回过神来,风夕人已到眼前,左手一挥,纤指如兰,曼妙拂出,三人胸前一麻,便全给拂倒于地。
这边风夕得手,那边燕瀛洲却更是吃紧,那四人见他剑势越来越弱,更是出手猛烈,四柄大刀挥出有若一张刀网罩向他,让他无处可避,眨眼间他背上又中了一刀,背上背着的包袱顿被砍断,落在地上,包中盒子滚出,从盒中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那四人一见盒中掉出之物,不约而同弃下燕瀛洲,齐向那物飞掠而去,而燕瀛洲不由大急,一声厉喝,人也跟着飞出。
风夕刚击退那六人便听得燕瀛洲的大喝声,转头瞧去,当下手一挥,白绫飞出将那物卷起,左手一张,那物便落在她手中,触手冰凉冰凉的。
燕瀛洲一见风夕接住,不由急切大叫:“不要!”
风夕见他如此模样,只道他紧张此物,飞身飘至他跟前,安抚道:“放心啦,不会弄丢你的。”
燕瀛洲却是马上捡起地上的包袱碎布,捉住风夕的手低喝道:“放手!”
风夕见他如此在意此物,心底微有失望,手一松,那物落在布上,口中却淡淡道:“我不会抢你的东西。”说话间眼角瞟见那些黑衣人又围了上来,顿时右手一挥,白绫带着十足劲道击向四人,四人闪避不及,齐齐给白绫扫倒在地。
燕瀛洲抓住风夕左腕,手指挥动,封住了她左腕的穴道,然后抬首焦急地对风夕道:“你快吞几粒药!”
风夕被他惶急的神色惊得怔了怔,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左掌竟已变为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蔓延,直往手臂上去,虽然燕瀛洲已封住了穴道,但也只是稍稍阻缓而已。她立时知道那物上涂有剧毒,而自己一碰之下已中了毒。当即从怀中掏出佛心丹,连吞二颗。
在这片刻工夫里,那些黑衣人已都缓过气来,重向他们围拢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飞身后掠,往树林深处逃去。此时两人一个受重伤,一个中剧毒,已无法再与那十人相拼,而那十人之后谁知还有多少人呢?
燕瀛洲拖着风夕飞奔,一开始风夕还能跟上他,但渐渐地,她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一点点抽走,身体越来越虚软,一颗头越来越重,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伐便慢下来。
而燕瀛洲是伤上加伤,精神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剧烈奔跑,不一会儿便也是精疲力竭,一个踉跄,两人一齐摔倒于地。
“你自己走吧。”风夕喘息道。声音已是虚弱不堪,眼前已有些模糊,不由嘲笑起自己来,素日谈笑杀人,却不想竟也有今天这束手待毙之时。
燕瀛洲只是看她一眼,那一眼太过深刻,仿佛有什么被刺痛了一下,让她恢复几分清醒,甩头眨眨眼,却发现那一张汗水淋淋的脸竟是极为英俊,神情又是那般的执著而决绝。
他爬起身,吃力地抱起她,继续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缓慢,而背后已能听到那些黑衣人的脚步声了。
“傻瓜,能活一个总是好的。”风夕喃喃骂道,却知燕瀛洲已是打算着要同生共死了,这样的男人啊……叹息未止,忽然感觉到燕瀛洲身躯一顿,停下脚步。
她侧首一看,原来前方已无路,他们站在陡峭的山坡顶。
“我们赌一场,赢了,便活下来;输了,便死在一块。你愿不愿意?”燕瀛洲低首问她,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好啊。”风夕虚弱道,然后又笑笑,“死了还有烈风将军陪葬,其实也是蛮划算的事情。”
燕瀛洲忽然俯首看向她,靠得那么近,鼻息喷在脸上,轮廓分明的嘴唇近在咫尺,让风夕一瞬间生出“这石头一般的人是不是要亲自己”的念头。
但没有,燕瀛洲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却又异常明亮,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然后在身后的脚步声接近时,他轻轻地叹息一般低语:“能和白风夕死在一块,我燕瀛洲也死而无憾!”
说完他抱紧风夕往山坡下滚去,滚动中,风夕能感觉到身躯撞击地面的震动与疼痛,但并不剧烈。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燕瀛洲圈在怀中护着,那些撞击与疼痛都被他化去一层,传到她身上时,不很疼,却直直传到她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保护着她。
她少年成名,出道以来,除一个丰息外,无人是其敌手,从来不用人保护,也从来未有人想要来保护武功高绝的白风夕。可此时燕瀛洲的举动,忽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让她一颗心不知所以地轻轻悄悄地跳动。
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中,感觉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默默品味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所有的知觉都渐渐离她远去……要死了吗?这便是死的感觉吗?其实并不可怕……
黑夜中的宣山看起来十分幽静,只是揭开那一层黑暗的静谧,浓密的树林中不时掠过几道黑影,闪烁几道刀光或火光,夹着一些突兀的号叫,或三两声压抑的惨呼。
宣山脚下,一夜间忽多了一座布幔搭成的小帐篷,帐中此时有三人,当中一张椅上坐着的正是俊雅无双的丰息公子,身旁侍立着钟离与钟园。
片刻,他抬首望向帐外夜空,正是月上中天时分。
“钟离,时辰到了。”淡淡吩咐一声。
“是,公子。”钟离走出帐篷,手一挥,便有一物飞出,半空中发出一抹亮光,瞬间又熄灭。
片刻,天空中忽又升起四抹亮光,皆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有心人看得分明。
丰息待那几抹亮光熄灭后,端起茶杯,揭开茶盖,低首闻闻茶香,再浅啜一口,然后点头道:“茶叶不多不少,而泡茶的时间刚刚好,香淡而清远,味苦而后甘甜,不浓不涩,这才是好茶。”
“公子,夕姑娘还在山上。”钟园忽然道。
“凭那女人的身手,自能安然下山。”丰息并不在意,手一抬,钟园马上接过他手中茶杯,“若她不能冲破……那也就不配做与我齐名的白风夕!”他仰首看向夜空中稀疏的星点,偶尔有那么几颗会分外明亮。
那时刻,在宣山北面,燃着几束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