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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不知道,徐偃可是被反对盐铁专卖的贤良文学们,视为为此事业牺牲的第一位先烈呢!
杨恽继续道:“徐偃虽诛,但他的话却很有道理,我又在陛下身边听大鸿胪教授《公羊春秋》,里面也有这样一句话,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贤良文学中,通《公羊春秋》者不乏少数,这句话没错吧?”
孝武皇帝表彰六经后,曾经辉煌一时,百家争鸣的子学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不再有百家之别。
论述九流十家渊源时,还敢把道家放第一位的《史记》就是子学时代最后的绝唱。
经学时代已经来临,势不可挡,大汉朝野,不管是将军、使者、官吏,都会学一学诗书春秋,或作为跻身的敲门砖,或作为自己某些行为的遮掩。
当年酷吏张汤就深蕴此道,他往廷尉署里招了很多通儒经的士人,给严刑峻法包装上了温情脉脉的外壳,遇上想要放一**人,就故意让人以春秋决狱,高抬贵手。
杨恽对《春秋》也十分精通,只是他将其当成史书来读,而非经典。
“西域与中原异俗,足有数千里之遥,任弘奉命护送乌孙使者,遭遇龟兹伏击,安危之势,呼吸成变,难道龟兹人刀架在脖子上,还要先派人回来请示不成?所以在域外的使者,应当有专断权变之宜!”
方才刘子雍挥舞着汉律想要给任弘戴一个“矫制不害”的罪名,如今杨恽则拿起《公羊春秋》作为武器刺向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刘子雍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候,那九江郡祝生嚷嚷了起来:“谁说西域是疆外?”
“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西域诸邦曾经向孝武皇帝称臣,亦是大汉疆域也!”
这会你们怎么想起来了!
杨恽发现贤良文学比自己想象中更不要脸,笑道:“那汝等为何又说任弘擅开边衅呢?明明是平叛!身为人臣,见到叛逆可击也不击?”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贤良文学是半步都不会相让的,他们开始轮番上阵,与杨恽就那段公羊春秋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争论起来,各种引经据典,听得对面的校尉们直打哈欠,却插不上嘴。
直到御史大夫杨敞制止了争执。
“止!”
杨敞黑着脸,宣布今日集议到此为止。
“诸卿及校尉、议郎、博士、郎官畅所欲言,气氛谦和,议得很不错。”
御史大夫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
“史官已将今日之言记录下来,由大谒者交予陛下及大将军过目定夺,诸位且散去吧。”
贤良文学们这才气冲冲地起身,这场架他们吵得意犹未尽,唯独桓宽从始至终都在默默记述,未发一言。
祝生有些责怪地问他:“次公明明有大才,方才为何不出言与那杨恽诘辩?莫非是怕他是御史大夫之子?”
桓宽摇头:“我当年连真正的御史大夫桑弘羊都没怕过,岂会怕杨恽?”
“只是今日所谓集议,哪怕吾等赢了,对最终结果也毫无裨益,说了也没用啊。”
桓宽自从贤良文学在盐铁会议被大将军辜负后,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开始掰着指头对祝生道:“此番集议,只是丞相和御史大夫主持,大司马大将军不来也就罢了,前将军韩增、右将军张安世、后将军赵充国这三位中朝大官也不见踪影。”
“而九卿中的几个实权人物,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典属国苏武、卫尉范明友、宗正刘德皆未到场。”
朝中实权大佬基本不愿与会,只是负责给诏令盖戳子的丞相和御史大夫带着一群小虾米在这争论,双方就算争破头,有意义么?
桓宽收起笔墨,叹息道:“真正能拿主意的人不在这,我多说几句话,说得再有道理又有何用?或许就在吾等争议时,诸公早已在内朝定策了!”
……
而另一头,等出了丞相府,将左右支开后,御史大夫杨敞也对儿子发了火:
“你这好出风头的小孺子,以为我真的愚笨么?真正拿主意的人都不曾参与集议,你方才那些话,说了又有何用?”
杨恽却笑道:“有用啊,帮大人表个态,省得回去又被母亲责怪。而任弘不管封没封侯,至少我杨家是看在上一辈的旧谊面上,帮过他一把了。”
“你!”
杨敞气得手指都在抖,杨恽却停止了嬉皮笑脸,肃然道:“更何况,大人能想到的,我还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