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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贺从四月份起就一直生病不能下榻,撑了两个月,数次病笃,张安世请名医诊治也没用,终于还是走了。
刘病已这一生,还从未像过去这几日般悲伤过。
他虽在襁褓中就成了孤儿,但祖父祖母、父母死时他不记事,只事后才被张贺告知。
而外曾祖母史夫人去世时他虽然也很伤心,但毕竟年纪小,迷迷糊糊也就过了。
可如今,张贺的去世,却让刘病已悲痛得不能自已。
“掖庭令待我就如亲父一般,在掖庭抚养我十余年,教我识字,将卫太子之事告诉于我,带我去识父母坟冢,请名师教我学诗懂礼,最后还为我娉得佳妇。”
张贺辞世那一天,刘病已抱着许平君嚎嚎大哭,等擦干了泪后,他戴上了斩衰之服。张贺儿子早逝,只有一个女儿,虽然张安世将张彭祖过继给了他,但刘病已总觉得,自己也该尽儿子般的孝道。
张家住在尚冠里内,可或许是自惭于残缺之躯,张贺却自己一个人在城外买了个僻静的小院落,平日里也住得远远的,幸亏如此,刘病已才能去吊丧,否则在尚冠里中,张家对他是避之不及的。
到张贺家时,张安世也在,这位当朝第二号人物过去见了刘病已,都视而不见,可今日却难得与他打了招呼,作揖道谢。
“该是我谢掖庭令才对。”
刘病已对着灵柩行振动大礼,张安世看在眼里,在仪式结束后喊住刘病已。
“皇曾孙,我听彭祖说,家兄临终前,支开了所有人,他对你……说了什么?”
刘病已垂首:“掖庭令只说,到了泉下有面目见卫太子了,只可惜,未能看到我封关内侯的那天。”
张安世盯着刘病已看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笑道:“家兄虽然不在了,可皇曾孙与彭祖,还是要多往来啊。”
右将军这态度有些微妙,刘病已心中记下,向他告辞后离开张家,路过长安东阙时,看到来自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的材官途经这儿,前往右扶风的军营,队伍拉得老长,口音各异。
而路过东西市时,这儿的募兵旗下,亦有伉健习骑射者纷纷参军,赘婿和市籍者则苦着脸被征发,加入七科谪及郡国徭役载糒粮的长队里。
整个长安,都从大丧的悲哀中抽身,转而举国运转,开始备战!
从那些从尚冠里以北的武库运出的甲兵车乘中,从长安人脸上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担忧中,刘病已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可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孝武皇帝的曾孙,在这场大战里,居然是个局外人。
刘病已不由想起了张贺对自己说过的话。
“过去老朽希望皇曾孙隐匿自己于市肆,不引人注目,那是因为孝昭皇帝在世,英明睿智,富于春秋,而大将军自命周公,一心辅佐成王。只要孝昭在一日,皇曾孙就不会有机会,更不能有非分之想。”
“可现在形势变了,新帝为外藩入继,不为大臣所敬,这或许是皇曾孙最好的机会!且新帝为李氏外孙,与卫氏不两立,如今有大将军制衡还好,他日一旦亲政,将致皇曾孙于何地?生死攸关,不可不虑啊。”
张贺临终前明白,他是做不了程婴了,可刘病已,终将成为赵武!这便是他给刘病已最后的嘱托。
养大他,培养他,然后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推他一把!看着他迈步往前,而自己则倒在原地,慢慢闭上眼睛。
“若皇曾孙欲有所作为,现在就该站出来,让大将军,让天下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