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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南方看看,”宋连元说,“我想自己闯荡闯荡,再不闯人就老了,一辈子交代在这,擎等着倒闭回家看大门。以后哥不在,你得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碰见……”</p>

宋连元本想说“碰见可心的女孩就安定下来”,看了徐西临一眼,又把话咽下去了:“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p>

宋连元本来打算过完春节就走,结果没走成,被一件事绊住了脚步——苏文婉女士,风靡整个老年社区的偶像老太太,徐西临的外婆,没了。</p>

那天正好是初五,无所事事的徐西临一大早起来突发奇想,自己炸了一锅油饼,祸祸了半桶油,油饼其貌不扬,但刚出锅的时候口感尚可,徐西临想跟外婆献宝,这才发现都已经过了九点外婆还没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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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了几次门没开,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发现老太太已经悄无声息地闭了眼。</p>

她的脸色是死人的青灰,头歪在一边,肌肤松弛。</p>

然而细看起来,又似乎是微笑的。</p>

徐西临呆呆地在她床边站了许久,一抬头,正对**头柜上外公年轻时的照片,他笑容温柔,五官俊朗,是个老式的美男子。</p>

看外婆笑得那么开心,大概昨天晚上是外公亲自来接她的。</p>

天地间羁旅客,离别三十余年,到头来,终有一聚。</p>

苏文婉女士享年七十八岁,无疾而终。</p>

亲朋好友都来了,隔壁家每天在院里种葡萄和小西红柿的老大爷哭得跟丧偶似的,被他闻讯而来的孙女连哄带劝地糊弄走了。</p>

宋连元怕徐西临自己应付不过来,推迟了南下的日期,在他家住了几天帮忙。</p>

郑硕也来了,几年不见,郑硕见老。一见面先郑重其事地跟徐西临道歉,说他想回国工作的安排一直不顺利云云,徐西临一听就明白,知道“工作”俩字就是用来推脱的,恐怕是他的新家庭有些问题。</p>

不过他已经过了“仇视不负责任的爸爸”的年纪,徐西临客客气气地招待了郑硕,感觉跟他聊起来还颇为投机,将来或许还有用得着郑硕的地方。</p>

夜深人静的时候,徐西临忍不住给窦寻发了一封邮件,依然没有回音。</p>

葬礼当天,祝小程特意回国,跪着给外婆念了一段经,然而窦寻没跟她一起。</p>

徐西临暗自揉碎了心里的期盼和侥幸,上前跟干妈寒暄。然后他心里懂了,人间离别,原来并未比生与死的距离近多少。</p>

哪怕在现如今一张机票能飞到天涯海角的时代,见不到的人,也依然是见不到。</p>

可能直到这时,徐西临才真正接受了窦寻已经离开他的事实,他真像个反应迟钝的齿轮,三年才转一轮,独自面对着自己清晰而绵长的痕迹。</p>

至此,他终于孑然一身。</p>

其实窦寻压根没收到信,徐西临把不知道他去的是欧洲,根本不在美帝,在国内用的旧邮箱早弃置了,跟他那亲妈更是早八百年就没联系了——不过那都是很后来的事了,窦寻有一次为了查资料找自己一个论坛账号才翻到了旧邮箱,翻到大半年前的邮件,当时如遭雷击,立刻把所有事都推了,连夜回国……可惜回来已经找不着徐西临了。</p>

徐西临送走了外婆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把他当年哭着闹着一定要留下来的房子卖了。</p>

那时候市里鲜少有他们家这种低密度住宅,从品质和地段综合来看,几乎是绝版。</p>

当时房价正疯,他房子出手很快,买家好像生怕他反悔,连价都没还。</p>

徐西临转手又买了三套房——两套交通方便、八十平左右的小户型留着出租,每月租金比他那破工作的工资和奖金加在一起还高两千。</p>

老成听完差点哭了:“我刚被房东坑得找不着北,你就叛变革/命加入了那个组织!你真是亲同学啊!”</p>

包租公徐西临除了两套租出去的房以外,还买了一套地段稍微偏一点的三居室自住。</p>

他把自己的卧室、窦寻的卧室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装满糖纸的巧克力盒,满柜子充满学生特色的衬衫和牛仔裤,稚嫩搞笑、前言不搭后语的情书……一样没落下。</p>

剩下一间屋子做书房,他把徐进女士的书房、外婆收藏的旧唱片都搬了过去。</p>

徐西临把他的“新家”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纪念品,然后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安抚好了抑郁得拔自己毛的灰鹦鹉,让它习惯了他们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接着,他辞了工作,离开自己二十多年没离开过的家乡,毫无留恋地跟宋连元南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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