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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又道，“心腹家丁、婆子的家人，尚且拐了老大的弯，觑着、指着府里，府中自然处处漏风。贪些银钱也就罢了，若是被官场上的小人利用，抓住痛脚，才是大祸。”</p>
王夫人听了，转眼瞧见周瑞家的，便是语无伦次的一顿训斥。隔日，周瑞就用现银，到宝钗处补了贪墨。周瑞到宝玉处请罪，宝玉摆摆手免了，只让焦大知会其他炼了黑天劫力的家丁，不要误事。</p>
赖嬷嬷是荣府中顶顶老资格，在贾母嫁入贾府时，就已经是大丫鬟，就如今日的鸳鸯一般。其后又几代家生子，都在贾府之中，如今，赖嬷嬷在贾母跟前都是有座的。</p>
赖嬷嬷两个儿子分别是宁、荣二府总管，家中在府外另购置了田宅，孙子明明是家生子，却一天也没做过下人的事，不仅和府里的小爷们一块读书，还捐了个前程。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指着贾府而来，其中有多少该拿，多少是不该拿，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曾计较。</p>
但宝钗如此清查，赖嬷嬷自己先坐不住了，往贾母处跑了几次，无非是说，府中若再如此由得外人折腾，非出大乱子不可。贾母倒不曾给宝钗施压，只是寻了凤姐、元春和宝玉探问。</p>
宝玉说起这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已经捐了官，正准备用银子补个实缺，他若是真的外任，假借贾府的势，胡作非为，又是祸根。</p>
宝玉对贾母道，“老太太怕是不知道，这走仕途经济的，也有不同。一是富贵出身，不易为小利所动，一是贫寒出身，深知民间疾苦，这两种虽然也有禄蠹，也有**污吏，但终归还是有一些能做点事。</p>
可还有第三种，才是最坏，是小门小户或是富贵家奴出身，没吃过苦，也没得过大利，因而最懂仗势欺人，最是贪得无厌。家里若不能整治调理，严加约束，以求扭转人心，怕是祸根处处，防不胜防，大祸就在眼前。”</p>
凤姐说了那赖尚荣平日行事，确实混账，元春也赞成趁机整顿，贾母方才摁下赖嬷嬷这头。</p>
宝钗不知这里的曲折，或是知道也不为所动，只是按部就班地清查，到了赖家也不曾绕过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p>
赖嬷嬷端出三朝元老的架子，日日去贾母处闲话，说，要是强行拿人送官，怕是人心就散了，自然，也不会去宝钗那里，补什么贪墨。</p>
赖嬷嬷毕竟资历放在那里，宝钗真要到她跟前拿人，倒也不是行不通，但在上下人心中失分，却是难以挽回的。</p>
好在，赖二是炼了黑天劫力的，早得了宝玉授意，取了赖家的田契、地契并一些金银细软，到宝钗处补上了贪墨。</p>
赖嬷嬷得了消息，又气又急，打了赖二，又要到贾母处大闹一场，赖大抢身拦住，只道，“母亲也打死我罢”。赖大和赖二一同，对赖嬷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却是死活不让赖嬷嬷到荣府中，赖嬷嬷折腾了两日，终究没奈何。</p>
见赖嬷嬷尚且无法，余下的家丁、婆子们才陆陆续续补上贪墨，竟有六万多两，仍有些家丁要跑，都被焦大扭了送官。待到过了堂，将那些想跑的家丁，依数查了田宅财物，补足贪墨，才撵出府去，同样有两万多两。</p>
其后，宝钗将那些虽补了贪墨，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心怀怨怼的，以及素日混赖不端的，都一发撵出府去，赖嬷嬷、赖尚荣都在其列。</p>
赖大未曾来见宝玉，宝玉却让赖二请他来，只说赖大、赖二要照顾好母亲，眼下诸事刚起，等到走上正轨，有什么安逸差事，也不必顾忌，只管把赖尚荣安**去。赖大赖二忙应了。</p>
宝钗修炼《大威仪玄天正气》，宝玉修炼《凤歌剑气》，都是儒家法门，都讲求存正气，破邪妄，自有志同道合之处。之前宝钗立约、清查诸事，免不了和宝玉商议，因而常往碧纱橱中寻宝玉，有时留得晚了，也是有的。</p>
一日，黛玉已在碧纱橱内睡下，宝钗来寻宝玉，莺儿在碧纱橱外间叫门。晴雯边起身边道，“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袭人忙当做没听到，去开了门。</p>
隔日，黛玉找了晴雯，道，“昨日，我也听得动静。姐姐可是觉着，宝姐姐在人前品格端方，对宝玉，却反不知礼了，无论如何，也该自重些？”</p>
换了旁人，说宝钗好，晴雯都不会在意，唯有黛玉，晴雯自觉与她性异而情同，听了这话，不由细想。</p>
黛玉又道，“是该自重些，但自重什么呢？前番宝玉撕了几十把扇子，只为逗姐姐一笑，所重不是银子，不是规矩，而是为了让姐姐一舒胸中意气。如今，宝姐姐常来寻宝玉，都不顾白天黑夜，是世间事，也是修行事，还是儿女事，宝姐姐心意在此，姐姐反要她重礼数而屈折心意，却是何故？”</p>
晴雯是知道修行中事的，仍道，“难不成，没羞没躁地做出什么事来，反倒有理了？”</p>
黛玉道，“端看各人的心，若眼中无礼数，便无须管，若有，也自不会违礼逾矩。不昧其心，不自欺罢了。究竟如何做，各人自定，宝姐姐自有其行事，姐姐也不必改了自己面目。”</p>
此后，宝钗仍时时寻宝玉，不曾稍改，但对晴雯，也毫无芥蒂。晴雯不由感愧，自己仍是自珍自重，但见袭人对宝玉亲密些，也只一笑，对宝钗，虽不如对黛玉亲厚，却也另有一份尊重。宝玉听黛玉说了其中曲折，也自欣慰，就传了晴雯《青莲剑歌》。</p>
转眼残冬，从姑苏卧虎丘移栽回的灵梅，元气尽复，暗香浮动，沁人肺腑。宝玉陪着黛玉看了几回，秦可卿同行，黛玉道，“多亏了秦姐姐，移转周遭地气，竟形成一个灵眼，这才养住了几株梅花。”</p>
宝玉看了一眼，灵眼就在山泉汇成的谭中，七八米方圆，深不见底，天气正寒，幽幽潭水中却似蕴着一分暖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