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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正殿。</p>
刘实刚来禀报, 说皇帝在演武场射箭, 齐婉月过去见他了。</p>
谁知这一盏茶的时间刚过, 外头又来了个太监, 回说皇上刚去过西殿, 正往这边来。</p>
李太后看了一眼彭嬷嬷, 从对方眼里也看出了相似的无奈。</p>
看来，这位齐姑娘终究没那福气和造化，至少这一回, 没能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p>
彭嬷嬷和马嬷嬷一人一边，搀着李太后的手，从内殿出来。</p>
皇帝正在赏玩一件玉器, 瞧着心情不错, 身穿骑马射猎的短衣劲装，李太后看着他, 竟有一瞬的恍惚, 以为看见了当年尚为燕王的儿子, 从宫外来向自己请安, 那样的年轻肆意。</p>
从北地到皇城, 从燕王府到养心殿, 一步一步，他已经走了那么远。</p>
有时候，她总会觉得愧疚,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可自他登基以来，她总是认定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不曾承认他的成就，不曾为他由衷的感到骄傲。</p>
她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母亲。</p>
凌昭转身，道：“儿子给母后请安。”</p>
那眉眼毕竟和多年前不同，更加深邃，就连目光都变了，不再是一味的内敛克制，沉稳中，自有疏离于众人之上，君临天下的帝王魄力。</p>
李太后坐了下来，声音温和：“皇上今天来，所为何事？”</p>
凌昭也在一旁坐下：“关于中秋宫宴，一切事宜，由太后定夺就是。”</p>
李太后笑了笑，语重心长：“你一向不喜在这等琐碎事情上费心思，如今有哀家勉强主持一二，但以后，总还得有个人掌管六宫，当你的贤内助。”</p>
凌昭点点头，竟不反驳：“是。”</p>
李太后反而怔住，想了想，试探道：“哀家瞧着宫里的这几位姑娘，个个贤惠得体，知书识礼，皇帝怎么看？”</p>
凌昭淡淡一笑，平静道：“太后喜欢，便留她们在宫里多住两天。”</p>
李太后蹙眉，瞪他一眼：“皇帝莫要敷衍，哀家的喜好能顶什么用？你分明知道，重要的……从来只是你的想法。”</p>
凌昭还是那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朕的想法始终如一，从前不曾变，今后亦是。”</p>
李太后一滞：“你——”</p>
凌昭放下茶盏，起身道：“儿臣先行告退。”</p>
李太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抬起一指，对彭嬷嬷和刘实道：“瞧瞧，瞧瞧，这倔脾气，可不是和他父皇一模一样！”</p>
刘实端起一旁的热茶，递给太后，叹道：“感情这回事，强求不来。”</p>
李太后摇摇头，好笑：“这话说的，就像你是过来人。”</p>
刘实自己也笑了，又道：“奴才虽是个阉人，但在宫里这么多年，见的能少吗？奴才不敢瞒太后，近来——”</p>
彭嬷嬷手放在唇边，咳嗽了声。</p>
李太后皱起眉，道：“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作什么？你们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便是说错一两句话，哀家能罚你们吗？”</p>
刘实点点头，叹息：“太后仁慈，奴才们铭记于心。这段日子，皇上常去西殿，听那边的下人说，皇上和宛儿姑娘相处甚是融洽。”</p>
李太后笑了一下，不怎么在意：“自小的情分，他们以前一直都很融洽。”</p>
彭嬷嬷又低咳了声，小声道：“不止是融洽，更像……蜜里调油。”</p>
李太后一愣，下意识道：“难怪皇帝这般好说话，宫里这些人常去烦扰他，他也不发怒赶人，还说哀家喜欢，可以留她们多住几日。”长叹一声，比起惊怒，竟是更觉得好笑：“原来，他早顺心如意了。可宛儿——”</p>
刘实道：“您也说了，自小的情分，况且这天长日久的，皇上待宛儿姑娘，比之圣祖皇帝对文孝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心非铁石，总能捂热的。”</p>
李太后一想也是，又想起此时的局面，不觉头疼，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皇帝才登基不久，哀家实在害怕因此生出祸端。”</p>
刘实出主意：“不如，等到合适的机会，太后问问皇上，到底有何打算。”</p>
李太后低哼了声，直摇头：“他呀，从成年起，也就宫宴这样的小事来找哀家商量。随军出征，顶撞他父皇，登基称帝，强留宛儿……这几桩大事，全他一人乾纲独断，谁奈何的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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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婉月回来后，刚哭过一场，还来不及用妆容掩盖憔悴之色，宫女突然来报，郑姑娘已经来了。</p>
她忙站起身，避到一边，不欲人看见微红的眼圈。</p>
郑莹莹见她这般，心里猜到七八成，转身关上门，叹道：“齐妹妹，听说演武场那边的事情，我连丫鬟都没带在身边，独自来见你，绝不是来笑话你的，你大可不必与我见外。”</p>
齐婉月依旧侧身对着她，不语。</p>
郑莹莹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苦笑道：“妹妹，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至少还有太后娘**庇护，我是当真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若我们二人齐心，也许还有一争之力，你难道还要提防我吗？”</p>
齐婉月执起放在一边的纨扇，遮住半张脸：“姐姐这是何意？”</p>
郑莹莹摇头，娇俏的脸上毫无笑意，正经道：“我的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的兄弟们无用，国公府日渐衰败，这些你也都知道。男儿不堪重用，便只能女人进宫，才能保全满门上下今后的荣华富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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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婉月唇角微弯，带着几许轻嘲：“太后看在我父母的份上，的确对我多有照拂，但真正能作决定的，还不是皇上？你瞧我，这太后娘家亲戚的身份，很有用吗？”</p>
郑莹莹目光沉静：“不说我们，就是晋阳郡主那家世，皇上也不曾多瞧上几眼……只要那个人在宫里，皇上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p>
齐婉月又笑了笑，心平气和：“是。”</p>
郑莹莹见她的神情，走近两步：“你有什么主意？”</p>
齐婉月深深看着对方，似是在打探她的诚意，过了很久，才道：“姐姐当真要和我齐心除掉那人？”</p>
郑莹莹神色庄重，一字一字定定道：“你要我发誓么？”</p>
齐婉月摇头，微笑：“大可不必，誓言有假，目的和利益相投，才是我信你的理由。来，姐姐看看这个。”</p>
她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关紧了，在柜子里翻了会儿，慎重地取出一个包袱，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堆细碎的布条，而在五颜六色的碎布中……竟是一个形容诡异的人偶。</p>
郑莹莹骇然变色，用手捂住嘴，才忍住了惊呼：“你、你疯了？！”</p>
齐婉月冷冷道：“你以为光凭我们的三言两语，和一些挑拨离间，就能令太后对江晚晴寒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