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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百年难遇之机,”辽国焦山行宫内,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大声道。宋人内乱,张永德、刘延让率河北前线的禁军主力回师汴梁,夏国进军关中,中原门户大开,“天佑我朝,宋人边备松弛,正适合大军长驱直入,饮马汴梁。宋人内乱,此番赵炅与赵德昭争夺大位,无论胜负,禁军仓促间难以齐心合力,我朝全力击之,一战可定天下!”</p>
更让韩德让几乎要喜形于色的是,因为细作报知宋人大约将在12月到1月之间再度出兵北伐,辽国决心先发制人,早早地将皮室军、南北院军及奚军精锐调到榆关南面,现在不论西京道还是南京道都聚集着重兵。</p>
出乎韩德让意外的是,他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和北院枢密使的附和,就连萧绰也微微蹙着眉头,没有立刻赞同。见萧绰看向自己,耶律休哥躬身禀道:“韩大人此策虽然不错,但仔细推算下来,却容易被夏国所乘。”他顿了一顿,缓缓道:“汉人有卞壮刺虎之典故,两虎相争,大者伤,小者死,猎人乘伤者而刺之,一击而得两虎。吾国进兵中原,与宋朝禁军决战再所难免,恰如两虎相争之势,纵然胜得宋军,自身损耗必重,到那时夏国陈德觑出便宜,挥师出函谷关与吾军相战,胜败难以预料。”</p>
他的声音不大,但思路却很清晰,说胜败难料,其实按照耶律休哥对宋朝禁军和夏国军队的了解来看,辽军虽强,却很难在短时间内先后打败这两支汉人军队,最后形成如同当年耶律德光本来已经占领汴梁,却被刘知远起兵赶出中原,一番辛苦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局面。</p>
“宋王此言差矣,”韩德让毫不客气地驳斥道,“夏国可用精兵不过七八万,趁乱经略关中已是行险一搏,将兵力用到了极限,一番攻占下来,与我军同样疲敝不堪,陈德若是紧守函谷关尚好,若是贪心不足出关争夺天下,我军正好一战击破,追亡逐北,干脆夺取关中,天下一统指日可待!”说到此处他不免有些激动,若是局势当真如此演变,天下正朔终归于辽,自己这一生功业,可算是到了极致。</p>
“一战而定天下,一战而失天下,何等轻忽!”耶律休哥与韩德让为是否攻宋而争执不休,耶律斜轸却躬身禀道:“臣以为稳妥之策,不应出兵攻宋,而应攻打夏国。”</p>
“哦?”萧绰原本额头微蹙,忽然眼神一亮,“兵法说远交近攻,宋国近而夏国远,你却为何说要为攻打夏国?”</p>
耶律斜轸沉声道:“微臣主张攻夏,一则若宋王所言,我们攻打宋国,有可能被夏国捡了便宜。宋国内乱,自顾不暇,若我们攻打夏国,宋国无力干涉。二则若韩大人所言,夏国兵少,进兵关中必然倾巢而出,腹地空虚,我们正好趁机袭取灵州,夺得河套,甚至向西攻取陇右河西,贯通西域。我朝取得河套与河西之地,以此为根基经略西北,南收吐蕃健马,西取回鹘勇士,天下弯弓射猎之族尽数纳于我大辽御帐之下,便如同当年匈奴冒顿单于一样,真正成为纵贯东西草原戈壁的北朝大国,而即便陈德取得关中,也只能与宋国各自治理中原的一半,那时候,我朝以一统北面之力,攻击南面分裂之中原,形势更胜过当年匈奴攻打汉朝。”</p>
耶律斜轸的建议令萧绰与耶律休哥都眼前一亮,辽国虽然号称北朝,实际上对于西方的草原部落都只有羁縻而已,威势远远不如当初雄踞整个北方草原的匈奴人。夏国崛起以后,辽国的势力范围更被压缩到了东面。若是按照耶律斜轸的方略,夺取水草丰美的河套地,以此为基础经略西北,真正一统北方草原,再南下攻略中原,显然更符合契丹族长于管治草原部落,却难以收服汉人的感受。眼看争议演变成西进还是南下之争,就连韩德让也在皱眉思索,三位大臣都在等待萧绰的决断。</p>
良久之后,萧绰终于点头道:“那便依北院枢密使所言,讨伐夏国,攻取河套,需要多少兵马?”</p>
耶律斜轸思考片刻后道:“兵贵神速,趁着夏军陷在关内,我愿率以三万精骑为先锋军,偷袭灵州。但若经略河套,既要防止夏国军队从关中回师河套,又要西取河西,非得十万骑不可。我军若袭取灵州成功,则大军粮秣无忧,太后可另选大将,以大军徐徐后继。”</p>
耶律休哥当即赞道:“斜轸大人此策甚是周详。”韩德让也迫不得已地点了点头。萧绰见他二人皆不反对,便允了此策,令耶律斜轸带三万南北院军精锐先取灵州,待前锋奏捷,另外再从西京道和南京道征发十万骑军后继。</p>
“此战事关我大辽国运,北院枢密使还有什么要求?”萧绰道。</p>
耶律斜轸看了看萧绰,又看了看韩德让,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抱拳道:“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皇太后恕罪。”萧绰点头道:“尽管说来,恕你无罪!”</p>
“南院枢密使公忠体国是臣所钦佩不已的,但他和他手下的人与夏国陈德交情甚深,偷袭灵州非同小可,事涉军机,臣请求此番出兵只用北面兵马,而且先行将知情的南院枢密使和南面汉官都暂时圈禁起来。”耶律斜轸面沉似水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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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斜轸,你欺人太甚!”韩德让闻言当即暴怒,这几年来他权倾朝野,契丹人中间不是没有腹诽,但在他和萧绰的全力打压下,无人敢当面如此无礼,耶律斜轸简直是赤裸裸地表示了他对韩德让和南面汉官的不信任。</p>
出乎韩德让意料之外的是,此番萧绰不但没有斥责耶律斜轸,反而在凝眉静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沉声道:“北院枢密使所言不无道理,南院枢密使当须避嫌。西征灵州之际,韩德让留在焦山行宫总领宿卫,南院属下官员,由北院军监视护卫起来。”</p>
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告退以后,宫室内只剩下韩德让与萧绰二人,韩德让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一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萧绰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他的跟前,握住他的手,开口轻声道:“德让,不要生气了,你平日操劳国事,这段时间正好陪着我。”</p>
韩德让却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冷冷道:“原来我有眼无珠,你是契丹人,我是汉人,你终究是更相信自己的族人。”</p>
萧绰看着韩德让,美眸闪动,似乎又惋惜,有失望,有愤怒,有哀伤,这些复杂的神色,眼望着窗外的韩德让皆未注意,只听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将自己的妻室和子嗣都送到夏国,叫我如何信任与你。”</p>
韩德让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身子一颤,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绰,屋内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之声。</p>
与环庆泾延一带边民对夏军的到来几乎是望风景从,甚至有勇力的边郡豪民颇为期盼夏国通行的军士荫户制相比,居住在内地州府的关中百姓大都只是听说过这个远在西北的敌国,少数人使用过产自夏国的小玩意,只有极少数的大商人暗暗盼着夏军夺取关中过后,从关中贩卖货物往河西西域就不用交关税了。夏军越是向关中腹地挺进,百姓对外来军队的敌意也就越深,甚至结寨自保的情况也屡见不鲜。</p>
关中秦州官道旁边一处村庄中,百姓们一夜都没有安卧。这一夜,密集地马蹄声一阵又一阵,怕不有千军万马从这里经过。惊破了胆的丘二十二员外家的钱粮早已埋藏起来,但人还没来得及逃到附近的州县城池避难,谁知道夏国军队此次出兵竟然如此迅速,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南无阿弥陀佛,关老爷保佑我丘家度此大难,小人从此行善积德。”丘员外唯有整夜祈祷外面的军队千万不要冲进来乱杀乱抢,哪怕是有秩序地抢劫,他也是可以接受的。</p>
直到天明时分,外面渐渐不闻声息,丘员外才打发一个仆佣出去探听消息,回禀说外面已经没有乱兵,到处张贴着告示,那仆佣不识字,也不敢乱揭字纸,只好请员外大人自己去看。</p>
丘二十二也算是这庄子里少有的几个识字的人,给那仆佣一把赏钱后,他探头探脑,提心吊胆地走出房门,刚刚顺风闻到尽是马粪干草的味道,他的心就是一突,腿肚子也有些软,战战兢兢地来到一处布告面前,定睛一看,那白纸黑字写的是“夏王陈德告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这不是当初汉高祖的安民告示么?</p>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得叫唤。他细细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把一颗心放了下来,大步奔回宅邸,对那正急着收拾细软要到城里避难的娘子道:“先暂且放下吧,来的是有心成大事的王师,并非胡虏乱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