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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衍武是解教人员。”</p>
“解教人员？那当初为什么会被收容教养？”</p>
“受‘四人帮’毒害的人还少吗？很多人都沾染了一些恶习。况且他现在已经被改造好了……”</p>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铸就了的废铁，出了窑的烂砖。”</p>
“他不是废铁，不是烂砖，是人，人，人！”</p>
邢正义突然间激动地大叫起来，那悲怆的声音显然是在替洪衍武感到憋屈。可孙副所长不甘示弱，跟着也火了，拍着桌子大吼起来。再之后，就是秦所长充满威严的声音，命令两个情绪失控的人都要冷静。</p>
这些动静一丝不拉，都传进了洪衍武的耳朵，就凭邢正义替他愤愤不平的一句话，他的心已经烧得滚烫。</p>
他不由想起他把尤三摔挺了的时候，邢正义看过来那欣赏的一眼。</p>
这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今天帮忙抓了尤三吗？是意气相投还是知恩图报？或者是冲动下的仗义执言？这小子是傻大胆儿还是真不在乎？</p>
吃惊、不解、佩服、感动、欣慰，各种复杂难明的滋味儿一股脑地从洪衍武的心底冒了出来……</p>
经过几分钟短暂的平静，屋里才再次传出孙副所长拿腔拿调的的声音。</p>
“邢正义同志，我们从现在起有理说理，都不要再激动好不好？”</p>
“那就请说吧，我洗耳恭听。”邢正义的声音不高，温度却在零下，对抗情绪依然明显。</p>
“我发现你的思想立场真有问题，这样下去你会犯严重的错误……”</p>
“错误？洪衍武帮了我们。我们不信他，难道还要相信尤三吗？”</p>
“当然是这样。”孙副所长的声调一下拉得很高，话说得就像天经地义一样。“可能你认为帮了你忙的就是好人，不过我想问问你，难道尤三说的话就一点可能性没有吗？我恰恰认为他说的倒是挺合情合理的。要是从家庭背景的角度出发，尤三反倒更值得我们信任……”</p>
后面的话不用再听，猜都能猜出来，洪衍武没办法不感到委屈和窝火。好歹他是帮着公安抓贼的人，可在这位孙副所长的眼里，他居然连尤三那种真正的罪犯都不如。不就因为他是个劳教份子，是资本家的“狗崽子”吗？</p>
像这种只凭臆断就直接把他当成**的人，他上辈子已经见过太多。这类**就像是他千年的仇人，总是会判他有错。即使查明他是有功无过也会说他有错。</p>
像他们这种人总是觉得，即使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会成天琢磨着做坏事。他们断定他天生就是干坏事的料，所以他被怀疑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当然可以随意教训他，让他怎样就怎样，他们谁都可以指着他鼻子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p>
所有那些警告、训诫、猜疑和注意事项天生就是用来管他的。“把手伸出来”、“蹲到墙边去”、“老实交代”，这些话都是为他准备的。即便就是抓错了他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会有异议，也没处去抗议。</p>
洪衍武仿佛能清楚地看到，屋里那个“孙子”副所长那副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的尊荣。他愤愤冲房门啐了口吐沫。</p>
屋里谈话在继续，邢正义明显有些生气了，话是照直了跩出来的。</p>
“你别老拿尤三的话说事，那纯粹是诬陷，他才是真正的流氓。这是黑白颠倒！”</p>
孙副所长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说的什么话？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怎么敌我不分呢？我看你的立场真的有问题，必须好好检讨你的思想。我还告诉你，你不要以为立功就可以不把领导放眼里了。就凭你庇护这么一个出身的流氓，我就能毁你前程！”</p>
这最后一嗓子喊出了泼妇声儿。在外面的洪衍武不由担心起来。这老小子似乎真被惹急了。要是邢正义丢了前程怎么办？他可背不起这么大的人情债。</p>
“老孙，何必呢?邢正义这小子就是狗怂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先消消气……”</p>
屋里总算响起了秦所长的声音，洪衍武这才略微放下了心。</p>
在他心里，秦所长虽然对那个孙副所长拿不住，有点窝囊。但他早感觉到秦所长是个好人，绝不会不管邢正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