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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苗总家卧室的灯开着，把雪白的窗纱照得透亮。可是，在雪白的窗纱上，隐约却有一条斜行的斑影，一动不动的，一直没有变换形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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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件看起来可不简单。”我蹲在尸体的旁边，眯起眼睛看着地面。</p>
“我也这样认为。诗羽，麻烦你帮我把这几处鞋印照下来。”林涛说，“奇怪的鞋印多半是有伪装，反侦查能力可见一斑。”</p>
“你确定那个什么池子已经抓进去了吧？”大宝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那个，不会又出来个什么缸子、罐子之类的，冒充法医报复你，为池子报仇吧？”</p>
“六三专案”侦破后，全省仿佛安静了许多，发案量大幅减少，需要我们这个勘查小组出勘的疑难命案现场屈指可数。可是，即便命案少了，我们也一点儿都没觉得轻松。除了各种日常的鉴定工作之外，师父还给我们安排了两项课题。</p>
师父最近可能是心情极佳，所以才思泉涌，一出手就申报成功了两项省级重点研究课题。挂了“重点”二字，我们的压力就大了不少，为了课题设计、数据收集什么的，大家都想破了脑袋跑断了腿。令人欣慰的是，在这大半年的安静日子里，课题研究成果的雏形已经浮现，成就感一点儿也不比破命案小。</p>
大宝更是兴奋，遇见人就说：“都说我们实战部门重经验、轻研究，现在咱可不同了，咱也是有课题的人了！”</p>
甚至，在一次出差收集课题数据的时候，大宝半夜梦游的毛病又犯了。</p>
那天大半夜，我看书正看得起劲儿，大宝突然从鼾睡中一跃而起，开了宾馆房间的门就走了出去。这次不像以前那次，我有了经验，知道这家伙又梦游了。于是，我合起书本追了出去，在走廊里一声不吭地把大宝往房间里拉。大宝一边挪步，一边嘟囔着说：“别拉，别拉，我要去实验室里做实验。”</p>
他说这话的那个节奏感，让我差点儿就跟着唱起来：“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看看有没有不变的诺言……”</p>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宝说起他梦游的事，他依旧毅然决然地否认。</p>
我说：“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怎么也比上次强，上次你梦游找解剖室，要是把我当成尸体，我岂不是得挨刀子了？”</p>
“那可不一定，要是这次把你当成小白鼠，你更惨。”大宝说，“不过，还真没见过这么胖的小白鼠。”</p>
一个小时前，师父召集我们勘查小组的成员开会。</p>
走进师父的办公室，立即觉得眼前一亮。</p>
师父的办公桌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短发女孩。这个女孩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相机，正专注地翻看着桌上的一份文件。一小缕发丝从她耳后滑落，挡住了视线。她轻轻蹙眉，顺手撩起发丝，别在耳后。一瞬间想必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会闪现“明眸皓齿”四个字。身边的林涛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就连我和大宝两个“名花有主”的人，也忍不住看到发呆。</p>
“咳咳，我来介绍一下吧。”师父有些尴尬，站起来对那个女孩说，“这是我们总队法医科的秦科长，也是勘查一组的组长。”</p>
女孩微微侧身，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表情。</p>
我一脸茫然。</p>
“这位是痕迹检验科的林科长。”</p>
林涛还在发呆，听到自己的名字，顿了几秒，才“啊”了一声算是应答。</p>
“这位是法医科的李大宝。”师父对身边的女孩介绍完，又转过来看着我们，“这位呢，叫陈诗羽，是你们的新同事。”</p>
“啊？！”</p>
我和大宝同时叫了出来。</p>
“新同事？我们科？”我第一个清醒过来，“师父，我们出现场的，最好还是要个男的吧？”</p>
说老实话，在我的工作领域内，我确实有一点儿性别歧视。我知道，很多女孩都喜欢法医这一行，我们省也招录过很多女法医，但事实上，坚持到最后的人的确不多。原因当然有很多，也许是残忍血腥的现场，也许是恶臭腐烂的尸体，也许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总之，能在法医现场勘查的工作上坚持下去的女性，的确是极少数。即便是再有魅力的美女，也不能改变我的这种看法。</p>
我的质疑声刚落，那女孩便转过头来。她眉头微微蹙起，无声无息地盯着我。</p>
“什……什么呀！”林涛立刻打起圆场，居然还有些结巴，“你看她背的这台相机，尼康D3X，这可不是初学者用的机器。她是痕检专业的吧？师父你这是给我配了个助手吗？”</p>
我们三个人私底下曾经商量过，既然我们的职业是个男性化的职业，而且需要经常出差。如果上级这次满足我们录用新人的请求，就一定得坚持要个男同事，绝对不要女孩。因为如果来了个手脚不利索的女孩，还得跟着我们住宾馆，甚至风餐露宿的，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诸多不便。可是眼下林涛这家伙显然是要倒戈，我狠狠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p>
“她不是法医专业，也不是痕检专业。”师父说，“她是公安大学侦查系大四的学生。今年我们厅要招录大批人才，她已经和省厅签订了协议，毕业后来我们总队，从事侦查工作。现在是实习期了，所以，她先利用实习时间过来。”</p>
“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迎着陈诗羽挑衅的眼神，问道，“你的实习期，久吗？”</p>
“当然，总队领导班子已经研究过了。”师父接着说，“小陈同志实习期满后，可以继续留任你们勘查组。”</p>
“不行。”我毅然回绝，“我们需要一个男同事，我们的工作是需要吃苦的，不是好玩的，而且我们已经很辛苦了，不想再去花精力照顾一个女士。”</p>
陈诗羽终于转过身来，用身体的正面对着我们。她往前迈了一步，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公安大学侦查系的人，即便是女人，动起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p>
“我们认识吗？你是技术部门的，说话得有依据，疑罪还从无呢。”陈诗羽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p>
我有些接不下去，说：“我这是经验总结。师父，请您重新考虑。”</p>
“咳咳，我觉得吧。”林涛说，“师父的考虑还是很周全的。我们勘查组经常要下基层办案，但是和基层侦查部门之间的联络不够，沟通起来也没有那么通畅。如果有个懂侦查的同事加入我们，可以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看这位小陈同志的行头，是个摄影发烧友吧？正好可以帮助我完成刑事摄影的工作，我腾出手来还能更好地勘查现场呢。”</p>
陈诗羽的表情有所缓和，向林涛友好地点了点头。</p>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有意见可以，但是必须保留。”师父话锋一转，语气从商量变成了命令，“去装备财务处申领办公桌，以后她和你们一个办公室。”</p>
师父起身出去了，把我们几个人留在那里。我气鼓鼓地站着没动。</p>
大宝见情况已无挽回之势，居然也迅速倒戈，拽着我说：“那个，老秦你别犟了，这陈羽毛是公大侦查系的，你就当多个保镖好了。”</p>
陈诗羽说：“这位同志，第一，我不是保镖，我是有思想有知识的侦查员；第二，我叫陈诗羽，陈诗羽，记住了吧？不叫陈羽毛。”</p>
办公室里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大宝打圆场失败，陈诗羽却只是桀骜不驯地盯着我。我也毫不逊色地盯着她，林涛正要说点儿什么，那台好久没响的指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p>
大宝一跃而起，抢过电话：“喂？几具？”</p>
电话那边被问得莫名其妙：“哪儿跟哪儿啊？是勘查一组吗？”</p>
“是啊是啊，几具？”</p>
“几句？什么几句？我看看啊，没几句。”看来指挥中心来了个新手，他程式化地说，“啊，这样，你好，龙番市公安局刚才发来请示函。今天早晨七点钟，一名女士骑电动车经过东高架黄口段时，发现桥下一名流浪汉躺在那里睡觉。她远看流浪汉疑似身边有血迹，走近后发现该流浪汉已经死亡，身边有大量血迹，所以报警了。市局法医初步勘验现场之后，觉得案件有疑难，要求省厅给予支援。”</p>
从大宝扭曲的五官和攥着话筒的青筋暴露的手来看，他对这个话痨似的新手痛恨至极。</p>
“别把电话捏碎了，现在买个电话不好报销。”我被大宝的表情逗乐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