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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颠倒世事的大梦, 那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里面所有的人和事都像是真的,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p>
他梦见那日辘辘的马车在行走过南疆浓郁的山水,走过很远的路, 看见很多的人,然后到了一个人世间最繁华美好的地方——那里有三十里不休不止流淌着的望月河,河畔河中,有美人和歌舞。</p>
然后认识了一个人, 那人一双眼睛流转间,像是比望月河光还灵动,脸上总带着笑容,他总有办法把日子过得极舒服, 他喜欢美酒, 喜欢美人, 说话做事带着那么一股子不徐不疾的从容,从不和人争吵。然而身上又有很多毛病, 是个荒腔走板不着调的纨绔。</p>
可乌溪看见那个人的时候, 觉得心里温暖得都要融化了。</p>
他梦见许许多多平静极了的日子, 那人没型没款地靠在大树下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微微眯着眼, 慢条斯理地说一些书上没有的事,好像那些事他生来就知道, 连底稿都不用打, 半睡半醒中就能侃侃而谈, 偶尔抬手喝一盏茶,宽大的袍袖里就带出特别的清香气息。</p>
还梦见那人温暖的手掌,梦见他嬉笑怒骂无可奈何地对着自己说“你这小毒物”,梦见他怀里抱着紫貂,脖子上红线一穿,脆指环若隐若现在雪白的颈子间,梦见那一宿,将血都点燃了的抵死缠绵。</p>
可那些快乐让他如此不安,仿佛隐隐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乌溪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人的笑脸,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慌张起来。随后眼前的人明净的面容越来越苍白,白得叫人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然后他弯起的嘴角落下去了,眼神越来越空洞,嘴角浸出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雪白的锦袍上。</p>
乌溪觉得自己要吓死了,伸手去够他,却怎么都够不着,随后脚下倏地一空,所有的意识扭曲起来,唯有那股子绝望,刻骨铭心地留了下来,堵在胸口,像是要把他的心也撑爆了一样。</p>
乌溪蓦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极了,耳边是马车的声音,他呆了片刻,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却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角冰凉,他蹭了蹭,竟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p>
一个大嗓门的人叫起来:“巫童醒了,巫童醒了!”</p>
那么一刻,乌溪心里冒出某种荒诞不经的想法——这不会是走在去京城的路上吧?在那所有所有的事都还只是他的臆想,还没发生。</p>
随后阿伈莱的脸出现在他视野里,笨手笨脚地扶起他:“巫童,喝点水吧。”</p>
乌溪的眼神掠过他爬上了细微皱纹的眼角,又掠过自己那双**的手,心里那个念头,就像是落在水里的烟花一样,慢慢地熄灭了,最后只剩下一团灰烬,流落在冰冷刺骨的水波里。</p>
他默不作声地就着阿伈莱的手喝了半碗水,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专心致志地体会着从心口传来的疼痛——一波一波地,如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p>
景北渊……景北渊……景北渊……景北渊……</p>
阿伈莱和奴阿哈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在一边看着他,就见乌溪靠在那里,脸色惨白地按着胸口,闭着眼睛坐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胸口几乎不见起伏,浓重的眉紧紧地皱起来。</p>
半晌,才忽然问了一声:“到哪里了?”</p>
阿伈莱和奴阿哈对视一眼,奴阿哈低声道:“已经过了蜀中了。”</p>
乌溪轻轻地点点头,又不言声了。</p>
阿伈莱忽然冲动地张口欲言,被奴阿哈一把拉住,他狠狠地回头瞪了奴阿哈一眼,仍不管不顾地开口道:“巫童,前些日子在客栈的时候,我听说北方瓦格剌族已经快打到京城了……”</p>
乌溪睁开双目,扫了他一眼,那漆黑的眼珠好像蒙了一层东西,再不像往日那样清亮得喜怒哀乐都浮现在上面,阿伈莱忽然发现,他那样的眼神竟有些不像巫童了,像谁呢?像南宁王爷,像大庆太子,里面多了好多,叫人看不分明、讳莫如深的东西。</p>
可他仍旧直眉楞眼地说道:“巫童,你一句话,咱们就调转马头回去!”他一把打开奴阿哈试图拉住他的手,怒道,“你别拦着我,王爷?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我瞧那王爷脑子里也浆糊得很!巫童,咱们回去,咱们回京城把他人抢出来,叫什么别的都完蛋去,不管了。回头好好打那王爷一顿板子,叫他、叫他……”</p>
乌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阿伈莱后边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乌溪清晰简短地说道:“快马加鞭。”</p>
阿伈莱和奴阿哈一愣,只听他接着道:“快马加鞭回南疆去,别吝惜马,叫兄弟们辛苦几日,务必尽快赶回南疆,越快越好——等我调息过来,给我找匹快马,把这马车弃了。”</p>
阿伈莱张张嘴,半晌:“巫童……”</p>
乌溪已经重新合上眼,像是入定了一样,再不跟他说话。</p>
——王爷办的事就一定对么?可那男人心里偏偏自以为是到那种地步,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计划好了,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将自己的路,别人的路,生路,死路一条一条地计划得周周详详,从不和任何人商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