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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老李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道：“少爷，唐大人于我李家有大恩……”</p>
李麟打断他“老李，现在这个家到底是谁作主？是你还是我？”</p>
老李何等忠心，听了这种话，惶惶不安，连声道：“自然是少爷您啊！”</p>
李麟不耐烦：“既然是我，你就不要管了！虽然他是官，我们是民，可难道官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里是京城，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若不是他，父亲又怎么会变成杀人犯？”</p>
唐泛微微一哂，这李家少爷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李麟，张氏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也从小抚育你长大，不曾假他人之手，这片慈母心肠，任谁见了都要感动，生恩养恩，岂有轻重之分？李漫虽然是你的父亲，可他同样也是杀了你母亲的凶手，你心情矛盾，左右为难，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你因此就是非不分，那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又有何用？”</p>
李麟梗着脖子道：“谁不知道那只是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儿子，才会对我好的！”</p>
唐泛目光转冷，摇摇头：“看来你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真为你那九泉之下的嫡母不值。”</p>
李麟怒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唐大人离开罢，我知道你是顺天府推官，不过满京城都是官儿，你这从六品的推官还真不算回事，阿冬是李家的奴婢，要怎么处置自然要由我来决定，我说不卖就是不卖！”</p>
这李麟也是个奇怪的人。</p>
说他读书读傻了，不通俗务吧，说话有时候又挺一语中的的，他还真说对了，唐泛这种品级的官员，在京城也确实算不上什么，而且他一个推官，也管不到人家李家要卖奴婢的事情上去，如果他今天强行将阿冬带走，李麟要是闹将上去，虽然唐泛未必会如何，但是免不了被御史弹劾一个“与民争婢”，对名声也会有影响。</p>
但要说李麟聪明，从他刚才那一番“嫡母对他好是别有居心”的论调，唐泛立马就对他的观感一落千丈。</p>
不管李漫跟张氏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那是长辈们的事情，作为晚辈，李麟会有矛盾痛苦的心情是正常的，但他却宁可无视张氏对自己的付出，一味地袒护生父。</p>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孝道的一种，不过就算是孝，也是愚孝。</p>
做人并非一定要刚正无私，但起码要恩怨分明，如果好坏不分，那这个人也不会有太大前程的。</p>
唐泛点点头：“阿冬是你家的人，自然由你处置，这是应当的。”</p>
说罢他也懒得再看李麟一眼，直接就转身离开。</p>
等唐泛出了李家大门，身后老李匆匆追上来，气喘吁吁道：“唐大人，少爷还小，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小的给您赔罪了！”</p>
唐泛失笑：“他不小了，想我十五岁时已经中了举，又送长姐出嫁，足以撑起一个家了。”</p>
他见老李惶惶然，又道：“不过你放心便是，就是冲着你家太太的面子，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但是你家少爷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自己。”</p>
唐泛从李家离开，直接就回到顺天府，见自己的副手，校检杜疆正坐在他的值房内，便笑道：“小湖今日得闲了？”</p>
杜疆听了他的调笑，却并没有跟着笑起来，反倒一脸严肃：“大人，陈氏不见了。”</p>
唐泛拿起茶盅的手一顿：“怎么回事？”</p>
杜疆道：“李漫入狱之后，她就被李家的人赶了出去，然后就找了一间客栈落脚，我听了您的指示，就让人在客栈外盯着，谁知道昨天一天都未看见陈氏外出，衙门的人就去问客栈掌柜，掌柜说陈氏昨日就退房了，并没有说要去哪里。”</p>
李漫杀妻，虽然有凭有据，有前因有后果，从头到尾看似跟陈氏没什么关系，但唐泛总觉得这美貌妇人肯定在其中也没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又见她从头到尾低调异常，既没有因为李漫入狱而害怕，也没有因为被赶出李家而惶恐，表现得太过镇定，反倒不同寻常，便让人去盯着那个陈氏，却没想到居然还让对方给溜了。</p>
唐泛道：“你让人去她住过的那间房里搜查过没有？”</p>
杜疆点点头，他做事细致谨慎，这些事情本不用唐泛吩咐。</p>
“搜查过了，也没什么异常的，陈氏随身的行李本来就少，后来我又亲自去了一遍，结果在墙边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标记，痕迹好像是新刻上去的，约莫两个指节那么高，也不知道是不是与陈氏有关。”</p>
唐泛被挑起了好奇心：“长什么模样？”</p>
杜疆拿来纸张，凭着记忆在上面把标记的大致模样画了出来。</p>
唐泛一见之下，就脱口而出：“白莲教？！”</p>
杜疆也是悚然一惊：“什么，难道那妇人还与**妖徒有关，这不就是一桩普通的杀妻案么？”</p>
唐泛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我原本也只是觉得这妇人有些可疑，所以才会让你去盯着她，谁知道还牵扯出这么一个事情来。”</p>
杜疆道：“这下可就有些难办了。她既是与白莲教有关，却待在李漫身边，甘为妾室，想必没少怂恿他去杀妻，也不知道有何目的。”</p>
唐泛苦笑，这下好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头汪直的白玉骏马还没有下落，这边李家的事情又跟白莲教有关，麻烦事都一起上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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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这样罢，你继续让人寻找陈氏的下落，那客栈房间已经有人进去过，现在打草惊蛇，估计就算跟白莲教有关，他们也不会再出现了，不过你还是派人盯着，以免有什么遗漏，再去和潘大人禀报一下，我这就去找北镇抚司的人，跟他们知会一声，锦衣卫之前就曾追查过白莲教的事情，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头绪。”</p>
说到这里，唐泛又想起之前他半夜被人掐脖子的事情，对方故意在他面前装神弄鬼，事后也证明了与白莲教有关，看来自从李子龙的事情之后，白莲教余孽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京城，只不过由明转暗，潜藏起来罢了。</p>
两三年前，妖道李子龙暗中结交宫内宦官，差点把皇宫都翻了天，连皇帝差点也被放倒，也就是在那次事件中，皇帝觉得锦衣卫和东厂很无用，汪直则利用皇帝这种心理趁势而起，短短时日就爬到高位。自那之后，锦衣卫才警醒起来，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其间没少与白莲教徒发生冲突，折损不少人手，这才将白莲教的气焰压了下去，谁知道时隔两三年，白莲教一直没有被彻底铲除，稍微遇到一点机会，就能春风吹又生。</p>
不过白莲教既然能够从宋朝一直延续下来，又经历过宋末的混乱，元朝的黑暗，元末的乱局，直到今天，如此历史悠久，存在数百年的**组织，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法，锦衣卫想要在短短两年内就将它们彻底剿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p>
唐泛交代完杜疆，就先去了北镇抚司。</p>
很不巧，薛凌不在，在北镇抚司当值的也不是唐泛认识的熟面孔，唐泛询问了两句，见他们不肯透露，便也不勉强，转身就欲离开。</p>
却听身后传来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你找老薛作甚？”</p>
唐泛回过头，喜道：“广川兄，你回来了？”</p>
隋州还是那一副八风不动的冰块脸，不过他见了唐泛脸上毫不作伪的喜色，眼中随之流露出一点笑意，点点头：“嗯，你找老薛？”</p>
唐泛笑道：“本来是想找你的，前几天来过一趟了，那会儿老薛说你出外差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回来了，若是你方便的话，正巧有些事要和你说。”</p>
隋州道：“你拜托老薛的事情，我也听说了。”</p>
他顿了顿，脸微微一侧，示意自己身后的人：“以后若是我和老薛都不在，你可以找庞齐。”</p>
庞齐也是一身锦衣卫的打扮，不过看上去官职要比老薛还略低一些，人也比老薛年轻，一张娃娃脸的面孔，逢人就笑，很是温和无害。</p>
不过唐泛却不敢因此就小看他，能够在北镇抚司任职，看遍诸般刑狱都面不改色，那一定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行走在外，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往长得越是无害的人，很可能越是厉害角色。</p>
唐泛朝对方点头致意，并自我介绍：“唐泛唐润青，顺天府推官，那**跟着广川兄去回春堂查案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面了。”</p>
能够直接以字相称，又听了隋州那句“以后有事可以找庞齐”，庞齐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个人跟自家上司关系很好，不能得罪，便连忙也拱手见礼：“唐大人太客气了，以后有事吩咐一声就好！”</p>
隋州却没什么耐心再听两人说什么没有营养的场面话，直接就打断他们：“见贤，你有事先去忙。”</p>
庞齐应声离去，隋州二人则离开北镇抚司，往外漫步而走。</p>
隋州道：“你上次拜托老薛查那尊白玉骏**下落，已经查到了。”</p>
唐泛忙问：“在哪里？”</p>
隋州道：“就在东厂厂公尚铭家中。”</p>
唐泛面色古怪：“……”</p>
隋州道：“那尊白玉骏马本来就是尚铭花高价从英国公手中买下来的，当时汪直也想要，不过没能抢过尚铭，所以那东西跟他没什么关系。”</p>
唐泛苦笑：“潘大人这下可要为难了，只不过汪直为何好端端地，要如此作弄他。”</p>
知道了白玉骏**下落也没用，顺天府难道还能跑去找尚铭要？别说这东西本来就是尚铭的，就算不是，以潘宾的面子，难道去要了，尚铭就会给？</p>
换个角度说，汪直难道会不知道那东西在尚铭那里？可他还让顺天府去找，这不是摆明了想作弄为难潘宾吗？</p>
难道汪直真的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跋扈任性，随心所欲？</p>
隋州想了想，道：“汪直跟尚铭一向不和，可能只是想恶心一下尚铭而已。”</p>
唐泛摊手：“但是毫不相干的潘大人却因此被拖下水。”</p>
隋州：“那你们要如何应对？”</p>
唐泛摇摇头：“我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潘大人再说罢。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p>
他将李漫杀妻与陈氏失踪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提到那个白莲教印记。</p>
隋州颔首：“白莲余孽死灰复燃，只会暗中捣鬼，我会让人留意的。”</p>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隋州的这一句话，唐泛就知道他一定会用心去做，而自己也就产生一种重任被托付出去的放心。</p>
兴许有些人办事靠谱，天生就能让人放心，而隋州就是这样的人。</p>
唐泛笑道：“那就拜托你了，原本你从外地回来，我是该与你坐下来畅聊的，不过白玉骏**事情，潘大人一直很上心，我得先回去告诉他一声，不如咱们改天再约？”</p>
隋州嗯了一声，冷场片刻，忽然问：“你今日几时回家？”</p>
唐泛：“若是无事的话，便与寻常时间一样下衙归家，怎么了？”</p>
隋州：“那今夜我去找你。”</p>
唐泛下意识应好，回头想想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p>
到底有哪里不对呢？</p>
聪明绝顶的唐大人在回去的路上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p>
且不提潘宾得知白玉骏**消息之后是多么纠结，没了阿冬过来送点心，唐泛散值之前都先在外头解决了晚饭问题，然后再回家，不过想想今天白天隋州说过要来，唐大人就又拐到街边杂食铺里买了点卤味，在旁边酒铺里买了一小坛黄酒带回去。</p>
兜了一圈远路，等他慢悠悠地回到家，发现家门口已经站了个人，可不正是隋百户？</p>
“早知你这么早过来，我就先回家了，免得你在门口枯站！”唐泛连忙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p>
“无妨。”隋州道。</p>
唐泛发现他手里也提着一些吃的。</p>
隋州：“我家离你这里远，今夜索性在你这里住下，你不介意罢？”</p>
唐泛：“啊？不介意，不介意，明日休沐，正可秉烛夜谈！”</p>
两人将东西放下，唐泛去拿杯子倒酒，隋州则将包着吃食的纸袋一一解开。</p>
唐泛买的是卤猪耳朵和猪舌，鲜香可口，最是下酒。</p>
隋州买的则是花椒脆肠，酥炸豆腐，盐渍花生，和凉拌黄瓜。</p>
“来就来了，何必还带东西来，你我这么熟，下次勿要破费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