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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有人名灵鹿，自称段姓人，揭旗而反，从者众。三月后，其人断命于一泉水旁，后此地称鹿泉。</p>
江北，和山。</p>
李秃——这是他在这里的名字。</p>
他坐在那里，静静的擦拭手中的剑。这柄剑还是他幼年在滨河的家里时，由名匠亲手打造。</p>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回滨河了。</p>
“不要拦我！”一个高壮的汉子从门口闯进来，“大哥！”</p>
“叫他进来。”李秃说。</p>
大汉大步进来，气得鼻孔外翻喷气。但真站到李秃面前了，对着这个一辈子的大哥，主帅，哪怕落魄了也没有抛弃他们的主将，大汉的气势慢慢的就落下去了，也不敢真的放肆。</p>
最后他站在李秃面前大哭起来，“大哥！你为何要去帮那恶妇！”</p>
李秃放下剑，叹了口气，“天下已经太平了。我不想再横生事端。”</p>
大汉哭道：“大哥难道不想回家吗？”</p>
回家乡？</p>
当然，他做梦都想。</p>
李秃陷入回忆中，半晌才问大汉：“家里现在不好吗？”</p>
大汉低头说：“好！我想回家！大哥，我们把滨河再夺回来吧！”</p>
李秃：“你觉得家里现在好，为什么又要去打它吗？”</p>
大汉说不清这个道理，最后只蹦出来一句：“可现在滨河不是大哥的啊！”</p>
李秃叹气：“……以前滨河在李家手中时，有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呢。”</p>
只是短短三年，百姓们已经忘了过去的战火了。家家户户一到吃饭的时候，村里就升起一道道炊烟。</p>
小儿在田间地头奔跑，田里劳作的仍是妇人居多，但她们不再面露愁苦，一架架水车，一艘艘水犁，让地里能种下更多的粮食。</p>
耕种所收，官衙不取分毫。</p>
没有人头税，没有田税。百姓们安居乐业。</p>
大汉以前就是贫家男子，他的爷爷、奶奶就是饿死的。他从来没见过能吃得肥头大耳的小孩子，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四肢细瘦，只有一颗大脑袋和一个大肚子。</p>
他说不过李秃，最后只能走了。</p>
但半日后，另一个人来了。</p>
李秃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p>
于是祭出手段来，先谈天，谈地，谈诗歌，谈情怀，然后上酒上菜，灌酒推菜。</p>
这一番收拾之后就到半夜了，李秃都装睡了。</p>
但睡了一小觉起来后，人家还在，坐着品酒赏月，姿势都没变。</p>
李秃放弃了，坐直，命人取水来漱口净面。</p>
搓了两把脸后，人看着清醒多了。</p>
那人也转过头来，直接问：“二郎不躲了？”</p>
二郎。</p>
已经没什么人会叫他二郎了。父母兄弟死绝，妻儿离散，唯有一子，也被人托于旧友养育，从此不必与他这个亲爹相认。</p>
李秃脸上显出神色来，那人本就是故意唤他二郎，趁此机会接着问道：“二郎不打算收复祖地吗？”</p>
“……祖地，也是先皇所赐。”李秃悠悠道。</p>
“二郎可知滨河诸世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二郎若肯前去，必得众人响应，一切如同探囊取物。”</p>
比起百姓，滨河世家们过的日子就难多了。</p>
现在滨河派来的太守和守将全都只尊新律。新律中有一部叫《田律》。</p>
《田律》中有一条是说凡是本地百姓，家中有一个十岁以上的男人的，可以有十亩地，有两个，则可以有十五亩，三个，二十亩，四个，二十五亩……每增加一人，则可多占五亩地。</p>
这条的意思是：只要不超过《田律》规定的田亩数的，不必交税赋。</p>
而滨河现在百姓根本不可能一家有四五个成年男人，一家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p>
所以就等于百姓人人都不必交税。虽然女人可以种地，但女人不但不交税，还可以多得一斗豆粮！</p>
但世家呢？</p>
他们家中的田地何止千亩万亩？</p>
固然世家繁衍日久，人口可能有个几百号，但怎么算还是不够的！</p>
税官先到各家问，你家有多少田啊？咱们现在不按人头收税了，按田收。</p>
世家以为上面的人怎么换都不要紧，就想照老规矩老办法，跑到太守府里，给太守送礼，言称愿意供奉太守一族。</p>
太守是一个人跑来上任的，除了带来了五千多号悍兵之外别的什么也没带，世家就赶紧送妻送妾送弟子送府邸送下人。</p>
太守从善如流的全收了以后，就说你们要配合我的工作，只要我的工作完成了，上面不找我的麻烦，我肯定也不找你们的麻烦，毕竟跟你们比，我才是外来人，我是很愿意跟你们好好相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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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信以为真，等税官去实地清查田亩后，也没有多加阻拦。</p>
果然，税官一边重新划田亩计数，一边死活不提什么时候交税，都说早呢，早呢，我这边都没查完，交个屁！</p>
世家乐呵呵的，与太守更加交好。</p>
跟着，掌管人户藉册的官吏出来了，说要清查本地百姓人口，小到刚落地的娃娃，老到七八十的老人，不管男女，只要没埋进土里都算数。</p>
世家再三问太守：当真不收人头税？</p>
太守斩钉截铁，拍胸脯下毒誓：真的不收！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p>
都发毒誓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p>
世家就看小官们天天跑村跑田间地头查人口，果然男女都算，除了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记上了。</p>
不过李家当年征兵太过头了，外面的百姓里实在没多少男丁，全是妇人。</p>
官吏们就理所当然的依《户律》，把妇人记成户主。</p>
世家待要问，太守笑呵呵的解释：“不能没男人就不收税吧？”</p>
世家也笑了：“有理，有理！”</p>
太守笑：“记女的也就是落个名，算是一户，好收税。”</p>
世家也笑：“应该，应该！”</p>
百姓们清查完毕，太守开始问各家男丁都有几个啊？都多大了？都读的什么书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