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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正平放弃了他的所有股份，转到天和名下时，天和丝毫不担心他会在未来有穷困潦倒的一天，只因他知道，关正平这样的人，不可能活得落魄。</p>
但眼前的现实，彻底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气。</p>
关越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说：“小昆？”</p>
“唔。”关正平靠在沙发背上，想了想，点头，意思很明显，猜对了，爱人。</p>
数秒后，关正平朝天和补充了一句：“Transgender.”</p>
这个词的意思是变性人，天和沉默点头。</p>
关越：“什么时候认识的？”</p>
关正平：“你见过他，只是忘了。”</p>
天和瞬间猜到了前因后果，说：“离开中国以前，你们就在一起了？”</p>
关正平说：“确切地说，中间分开了短暂的几年，故事非常简单，只有几句话。”</p>
多年前，关正平交了一个男朋友，在那个同性恋尚未去病化的年代，他与恋人小昆秘密相恋了一段时间。为了与关正平在一起，某一天，小昆不告而别，一年后，做了变性手术，回到关正平的身边，希望两人能光明正大地生活、结婚。</p>
关正平为小昆**了移民手续，将他带回家去，但关家很快就打听出了小昆的真正身份，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p>
离开关家后，小昆又走了。</p>
关正平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一无所获，直到那一天，终于定位了小昆在马来西亚，便转让了所有股份，放弃他的事业，与天和告别，前往马来西亚，寻找他的爱人。</p>
两人短暂地度过了几年相依相伴的日子，最后琐碎的生活引发了争吵，小昆再次出走，关正平继续追寻，在巴西找到他时，小昆染上了毒瘾。</p>
关正平把他带来里约热内卢，送到戒毒所去，并找了一份工作。多年里相安无事，却在去年，小昆复吸了，关正平决定，让他在家里戒毒，于是便有了关越与天和看见的一幕。</p>
“就这样。”关正平起身说，“晚上包个饺子吃？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几瓶啤酒……让我看看……嗯，有的。”</p>
天和与关越交换眼神，关越一时有点犹豫，知道天和的意思是：带他回去？</p>
关正平却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想法，笑着说：“你们还小，如果来的人里有天衡，我觉得他一定能理解我。”</p>
天和：“……”</p>
关越：“我不理解。”</p>
关正平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搅拌机，切肉馅，打肉馅。</p>
关越也站了起来，说：“你既然爱他，为什么不给他更好的生活？”</p>
“关越。”天和说。</p>
关正平按搅拌机，噪音淹没了关越的声音，关越只得住口，搅拌机只持续了十来秒就停了下来。</p>
“先前我找了份工作，存下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俩了，因为小昆的原因，我得辞职陪伴他，准备再过两个月，就去法国。”关正平转头，朝关越说，“我是你叔叔，你不相信我的能力？”</p>
关越摊手，示意关正平看看自己活成了什么鬼样子，正要开口时，关正平又按下了搅拌机。</p>
关越无奈了，他与关正平名为叔侄，却情同父子，如果没有这个叔叔对他的培养，也许他一辈子都将活在家族为他画下的牢房中，不得挣离。</p>
天和却再次走到窗边，望向远方的基督背影。</p>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大哥闻天衡回到家里的那一天，蓦然转身，怔怔看着关正平，关正平抬头，朝天和笑了笑。</p>
搅拌机停下，关正平用一把勺子将肉馅倒在一个不锈钢的大碗里，取出鸡蛋、蘑菇与香料，开始拌馅。</p>
“你们看来过得很好。”关正平说，“不聊聊自己吗？现在Epeus应该发展得很不错吧？”</p>
关越沉默地注视叔叔，天和却道：“我来说吧。”</p>
天和看着远方夕阳照耀下的救世基督像背影，没有转身，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次。</p>
关正平说：“真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恭喜你们。”</p>
关越沉默地坐回沙发上，关正平准备好馅料，开始和面。和到一半，卧室里的小昆轻轻地喊了声，那声音里带着愧疚与不安，关正平便放下手头的活儿，进去，解开围巾，将小昆带出来。</p>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关正平说，“这是关越，你见过的。闻天和，关越的爱人。”</p>
关越说：“婶婶好。”</p>
“婶婶好。”天和笑道。</p>
小昆没有回答，关正平说：“他有点害羞。”</p>
天和只是打过招呼，便礼貌地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毒瘾发作的丑态被看在眼里，令他非常地难堪。</p>
小昆也已年近四十，而关正平则将近五十岁了，较之关正平头发里夹杂着的少许白丝，小昆明显看上去要显得更衰老一些，变性后服用了一段时间的激素，以及**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脸上带着暗斑与法令纹。</p>
天和摸出手机，给关越发了条消息：【不要当着你婶婶的面劝正平叔回去。】</p>
关越看完没说话，小昆从茶几下摸出烟，关越找到打火机，为他点了烟。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p>
“天岳为什么也没来？”关正平笑道。</p>
天和说：“你在电话里说，有什么疑问，才来找你，大哥和二哥，都说他们没有任何疑问，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都不来了。让我们给你问声好。”</p>
“嗯。”关正平点点头，和了面，递给小昆一杯冰水，顺手给他点上第二根烟。</p>
小昆手指挟着烟，拈着冰水杯，开始喝水，苍老的容颜映在玻璃杯里，眼睛一瞥关越，含糊不清地朝关正平说了句葡萄牙语。关正平道：“他说，关越长得像我爸爸。小昆普通话不太会说了，只会说家乡话和葡萄牙语。”</p>
关越点点头。</p>
“关越你来包？”关正平说，“我去把衣服晾了。”</p>
关越便走过去包饺子，天和过去帮忙，看了下，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关越自己擀皮自己包，小昆抽完第三根烟，走到浴室去洗澡。</p>
天和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那斑驳的渗水痕迹，说：“我完全理解他的选择。”</p>
关越：“我只是认为，他完全可以活得更好。”</p>
天和：“他现在就很好。”</p>
关越转头，望向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关正平，再看天和。</p>
“是我错了？”关越忽然说。</p>
天和：“你觉得我们的生活相比之下，就真的更好么？”</p>
关越停下动作，与天和对视。</p>
“在商量怎么把我拐回家么？”关正平把衣服收进来，拿了干净衣服放在浴室门外，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平静。”</p>
关越沉默。</p>
关正平：“我知道你想救赎我，不过我觉得我不需要救赎，需要救赎的人，是你。”</p>
关越：“我觉得你才是需要救赎的那个。”</p>
天和：“喂。”</p>
关正平说：“你还是活得这么累，这么喜欢钻牛角尖么？物质生活的充盈，是给了你幸福，还是给了你负累？”说着又出去晾衣服了。</p>
关越：“放下金钱，一无所有地重新开始，就能让你平静？”</p>
“你觉得你拥有了财产吗？”关正平抖了几下衣服，挂在衣架上，说，“我看是财产拥有你，你正在日以继夜地为它们打着工。”</p>
关越：“我确定我拥有它们，因为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