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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间, 莲花山经过一场挫骨换皮似的整修, 俨然已经改头换面了。街道与建筑首尾相连, 风格是统一一致的“现代化”, 比城里还要气派, 唯有路边的树还没来得及长成绿荫, 依稀透露出一点浓妆艳抹下的仓促。</p>
骆闻舟开着车转了几圈, 才找到那个不起眼的书报亭。</p>
一个男人戴着花镜，正佝偻地坐在报亭里看摊，这男人说是中年也行, 说是老年也行，要是单看脸，大约是还没退休的年纪, 但周身已经透出了一股沉沉的暮气, 像在苟延残喘。</p>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街面被太阳烤得冒了油, 骆闻舟把墨镜推到头顶, 走到书报亭前：“拿瓶冰镇汽水。”</p>
书报亭的主人闻声, 把正在看的书扣在一边, 弯下腰挑了瓶结着厚厚白霜的冷饮递过来。</p>
骆闻舟一步迈进书报亭的遮阳伞下, 拧开瓶盖，一口灌了大半瓶下去。</p>
他已经加班加点地跟各种老同行斗智斗勇了一天, 撑着陆局的面子，打着询问旧案的旗号, 旁敲侧击着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大家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套起话来也都是一个套路，你来我往，各种场面堪比电视剧里的宫斗现场，着实心累。</p>
这会骆闻舟脑子里都是木的，目光呆滞地把自己喝了个透心凉，靠在大遮阳伞下放空。</p>
书报亭主人见他一时半会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探出头来问：“哎，小伙子，我这还有冰棍，你吃不吃？”</p>
骆闻舟摆摆手：“喝了一肚子气，吃不动了，我在您这歇会。”</p>
报亭主人说了声“行”，又搬了一把长腿的塑料凳给他：“坐着吧，大热天的，都不容易——你是干什么工作的？”</p>
骆闻舟把汽水瓶子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晃了两下：“我是警察。”</p>
书报亭主人一条腿跨在报亭那小小的门槛上，听了“警察”俩字，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摘下老花镜折好，嘴角微微颤抖着，压低声音说：“我已经办过‘撤管’，**也批准了。”</p>
“我知道，”骆闻舟说，“郭叔，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跟您聊聊二十年前菲菲的案子。”</p>
书报亭主人正是郭恒。</p>
郭恒杀了吴广川，随即因故意杀人罪入狱，后经减刑，在两年前刑满释放，工作自然是丢了，二十年过去，物不是、人也非，父母亲人们走得走、没得没，妻子也早在他动手杀人前就已经和他离婚，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回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莲花山……区，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p>
“没什么好聊的，”郭恒的脸色沉了下来，“人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害了她的凶手是我亲自送上路的，我判也判了，牢也坐了，就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p>
骆闻舟试着放柔了声音：“是这样，您看我也不是闲得没事特意过来揭您的伤疤，我们现在遇到一起案子，也是小女孩失踪，有证据表明可能跟当年的事有牵扯……”</p>
郭恒冷冷地问：“什么牵扯？”</p>
“女孩，十一岁，失踪的时候穿着碎花连衣裙，失踪后第三天，嫌犯给女孩父母寄了一段录音，里面除了女孩哭喊，还有一段杂音，像是有人晃着一个装有小铃铛的铁盒。”骆闻舟知道对方满心戒备，因此尽可能真诚地直视着郭恒的眼睛，剔除了所有不相干的描述，用最短的话把事说明白了，“经历过当年那起案子的老前辈说，这情况和菲菲遇害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我想问一问您……”</p>
他的话还没说完，郭恒就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是审一审我吧？凶手死了，记得这事的就剩下警察和我，当然，有什么坏事不可能是警察干的，那只能是我这个有前科的了。”</p>
“不光是您，经手过那案子的警察我已经走访完一遍了，”骆闻舟说，“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想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的……”</p>
郭恒的情绪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起来，冲骆闻舟嘶声咆哮：“我当年四处找人说这案子，你们没人听，没有人想了解，现在我人也捅了、牢也坐了，你们又找上门来了！我女儿死了二十多年了，我不想提她，不想提她！你们早**干什么去了！”</p>
骆闻舟张了张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辩解咽了下去，随后声气低沉地说：“对不起。”</p>
“你走吧，走！滚！”郭恒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去，“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觉得我可疑，尽管来抓，反正我一回生两回熟，其他的无可奉告。下回来之前记着亮一下证件，要早知道你是警察，我连唾沫星子都不卖给你。”</p>
骆闻舟：“郭叔……”</p>
郭恒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滚！”</p>
骆闻舟的性情实在不能算温和，然而他此时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