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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 到底什么情况?你得告诉我一声啊!”喻一浩死死地抓住老李的袖子, 不肯放对方离开, 他神色有些莫名, 刚刚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的议论纷纷中挣脱出自己, 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老李回过头, 再度恶狠狠地甩掉那人的袖子, 眼神冷淡:“老喻,我得回家过日子了,你能不能别凑过来烦人了?”</p>
“回家?”喻一浩顾不得问自己被人追着骂的事情, 脱口而出,“你走了那小赌馆怎么办?”他吞了口唾沫,他前后已经一个月没进这小赌馆, 如果不赌, 他要怎么才能翻身,怎么才能让那臭娘们后悔?</p>
“赌馆?”老李冷笑, 看着那个到了现在搞不清楚事情发展状态的同乡, “没了, 全没了!这倒是要问问你, 问问你这个牛人, 到底祸害了我们多少。”</p>
喻一浩目瞪口呆, 他伸出手指便指着自己:“我?”这又关他什么事情呢?</p>
老李又瞅了瞅眼前一脸茫然的这人,他现在倒是明白了,这人啊还真什么都不知道!人都说傻人有傻福, 可这喻一浩人傻怎么就没有福气呢?他想了想, 还是同对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也算是全了同乡的这点情谊,也抵消了当初他帮着赌场的人给他设了套害他家破人亡的债吧!他张口便道。</p>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随着新闻的登报、登上电视台,他们的这家占地不大的小赌馆也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可终究是有阳光也有黑暗,对于大部分民众来说,他们概念里头的赌博无非也就是平时自家打打麻将、扑克一把输个几块钱的那种,哪知道就在咫尺之间有这么一间小赌馆,盘旋在他们周围,正在找着时机吸**们的血液。</p>
黄赌毒黑,向来都是治安维稳打击的重点,而这小赌馆就占了两个。</p>
恰逢B城几位大领导在准备活动上位,在电视台和晚报关注到这一消息的他们马上组织了一场打击赌博活动,全力扫荡B城当前的地下赌馆,甚至连那些个罩着小赌馆的涉黑势力都连带着清扫了一番,而他们常年在的这家小赌馆,则是风暴的中心,活动的重中之重。</p>
老李还算幸运,他在赌馆里头牵涉得不太深,也就是当初引着喻一浩进来,最多就是个中间人,只不过这些年在赌馆里赚的黑心钱都尽数还了回去,有些他花用了或是寄回家里的,直接给赌馆写了借条,可终究是保住了自由和命,赌馆明面上的老板和几个主管已经被尽数关进了拘留所,等待审判,听说没个十年八年,没得出来。</p>
老李冲着眼前听得一懵一懵的喻一浩嘿嘿一笑,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现在啊,哪有小赌馆了,那馆子已经被人盘去卖面了,至于我?得去打工还债了。”这高利贷利滚利的道理他心里头门清,可他还能如何,这也是他当初的报应,他终究是害了人。</p>
“……怎么会这样呢?”喻一浩有些慌张了起来,他一直就把赌馆当做银行看,他总觉得当年他输进去的那点儿钱还在赌馆里头放着,迟早有一天他能翻倍赢回来,可怎么还没等他赢回来,赌馆就关了呢?他试图再抓老李的手,却被他闪避躲开,“我以前听过,咱们赌馆后头有人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倒了,你是不是骗我的?”</p>
老李差点没被对方说的话逗笑,他们赌馆规模不大,后头能有啥大背景?况且这回事情闹得这样大,怎么可能压得下来,他看向喻一浩,神情莫测:“这件事你爱信不信,不过我建议你啊,还是好好地担心一下自己吧!”</p>
“担心我自己?我怎么了?”喻一浩犯起了模糊。</p>
老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咱们小赌馆倒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在电视上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在赌馆赌钱,这曝光大了,谁都压不住,现在咱们馆子里头稍微牵扯比较多的,都被逮进去了,你觉得在外面的人能放过你?当然,他们也不会干那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可是其他的事情,我可就不敢和你保证了。”</p>
“老乡,我啊,最后能和你说的,就是让你去买几份这半个月来的B城晚报,再不济呢,你就去看看电视回放,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在B城,你是过不下去咯!”他摇着头直接走开,步子很快,丝毫不给喻一浩拦住他的机会。</p>
喻一浩站在那两眼放空,一转眼的功夫老李已经不见人,他茫然地看着那熟悉的小赌馆,此时正有人踩着梯子把上头原来的那彩灯拆了下来,正在往上头挂着面馆子的招牌,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在他听来很是天方夜谭的话绝非瞎编,忙不迭地低着头快步往外走。</p>
有了刚刚被人堵着骂的经历,他知道他的这张脸能拉来多少仇恨值,好不容易到了路边的报刊亭,里头坐着个正在打盹的老先生,他低声便问:“有没有前几天的晚报,我想要买几份。”</p>
他这声一出,那老先生也睁了眼,定睛瞥了他一眼,低头一边找一边问:“你要几天的,前几天的报纸折价。”他手下动作很快,一下把那一叠剩余量不多的晚报报纸夹给拿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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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个月的,如果有的都给我。”喻一浩这时候也顾不得钱了,从口袋里掏出了被藏得妥妥帖帖的那些零钱,那钱足足有五十,还是上回那个晚报吴记者采访时给他的。</p>
老先生很快把报纸挑了出来,报了个数便要将报纸折好递给他,可刚伸出手有些狐疑,眯了眯眼睛,总觉得眼前这人越看越眼熟,忍不住便问:“我怎么看你怪眼熟的,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呢?”</p>
喻一浩一听到老先生这么说,也慌了,他低着头一把把钱塞到了那老先生的手里头,然后拿着那几份报纸撒腿便跑,头也不回,只害怕对方认出他来,而在他离开后,那老先生还想了许久许久,只是惊鸿一瞥,到底没对应上记忆中人的面孔。</p>
他跑得挺快,好不容易跑到无人的街角,才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起了报纸,说来他就连当初做服装店店主的时候,都没花这么多心思看过报纸,他还以为自己要找很久,却没想到关于他的这条新闻还在黄金位置,一翻过去便能看到,可这么一看,他的心便彻底地沉了下去。</p>
整整十五天,几乎每天报纸上都有新的主题,从“棚户区血案,一切都只因为赌”开始、“报案后未能制止犯罪,是批评教育制度的不足还是罪犯的不可改变?”、“家暴:是步步迫近的赌债毁了家庭,还是人性本恶带来了悲剧!”……一直到昨天的报纸,甚至还在最后一句清清楚楚地写了“犯案人喻小号(化名)将于明日离开拘留所,这一场血案,给他带来的仅仅有半个月的拘留。”</p>
喻一浩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哭丧着脸,摩挲着口袋里现在还不剩下五十的“采访费”,就为了这五十?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了这五十眉飞色舞,恨不得把自己的事情全都交代出去,甚至冲着镜头趾高气昂,他看着镜头里他说得激动的脸,心中的恍然越来越多。</p>
他得走,对,他得走!</p>
喻一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站了起来,匆匆的往家里去,只是这回一边走,他一边把他的脑袋低得更低,绝对不让周边的人看到,他得先回家,找那臭娘们把钱要来,只要要到了钱,他就立刻走,以他的本事,难道在外地混不出名堂吗?很快,他便到了家门口,可他站定在那,有些反应不太过来,明明才离开没多久,怎么家门口的鞋柜已经不见,就连门上单静秋贴的春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p>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出现了几个人,他们有的挺面生,有的看起来还挺眼熟,是小赌馆里头以前维护治安的保安,他认得对方。</p>
打头的那个看见他就笑:“哟,我们喻先生回来了,这半个月你可把B城搅得天翻地覆呀?”他挑着眉,“你放心,你老婆孩子啊,都走了,走大半个月了,这房子现在也换人租了。”</p>
他道:“而你,就乖乖地和我们回去吧。”</p>
喻一浩陪着笑脸,他知道被抓回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脑子拼了命地运转着:“不是,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我这人也好吃懒做,以后也帮不了大家,这样,你们让我去找我老婆来!她能干,赚钱也多,到时候让她出钱,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事情我行!交给我,妥妥的!”他拍着自己的胸膛便保证着。</p>
对面那几人忍不住同时露出了有几分鄙夷的眼神,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人不仅仅食子还对自己老婆下手,现在都出了这档子事情了,还打算继续把他家娘们拖下水,连他们都觉得看不上眼了,可他们嘴上倒是不说,只是笑吟吟地说:“我们老大说了,只要你。”</p>
这新闻的报送,也是给了喻一浩的妻儿一个保护伞,他们都在报纸上看过了,这报社还让他们可以写信给这家人,报社会帮忙转投呢!这万一在这关口,被爆出他们对单家人动手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够了结的了,喻一浩到现在还想着让他们去踩坑,没门。</p>
喻一浩感觉不对,刚看见这几个人中间有些缝隙,便试图钻了就跑,可却被几人卡得紧紧,他们笑道:“哟,本事了,还想跑,放心我们也不砍你不打你的,比你对你老婆还好呢!怕什么怕,我们会好好体贴你的!”然后便裹挟着他直接离开了。</p>
喻一浩被架着,能看到家门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在惊恐中有些恍惚,明明在几年前,他和妻子创业,有自己的店面,出门时也受人尊重,手上钱从来没短过,儿子总是用敬仰的目光看着他……可现在呢?他怎么就一无所有了?可到了这一刻,他依旧忍不住恨起了他的妻子,那娘们被打就被打了,如果不报警,能有这么多事情吗?他心里头带着恨,如果现在单静秋出现在他眼前,他估计能当场就扑上去。</p>
可惜他并不知道,在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机会。</p>
……</p>
单静秋缓缓地睁开眼睛,耳畔边是火车高速行驶发出的轰隆声音,她忍不住便扯了扯嘴角,之前放出的监视仪才刚刚回来,她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喻一浩身上发生的事情,那老大倒是没打算要喻一浩的命,只是让他去做苦工还债,而监视仪拍到的那个喻一浩欠债的数字,估计他得干上最少半辈子的活才能还上,也许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沉迷赌博的喻一浩,估计当初也不知道,他最后会成了这样。</p>
单静秋拢了拢身上抱着的孩子,喻言泽还在睡,而旁边的林秀芳也正抱着滕香玲打着瞌睡,这个年代的火车比她想象的要开得更磨人一点,要她做得也有些背酸,只是窗外划过的景色一样挺快,飞速前行的列车就像是正开着飞奔往一个新的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