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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 厚厚的云层飘过,掩住一轮皎洁弯月。</p>

院门前的红灯笼投下飘忽的光,而那白衣的青年背光站立,整个人隐在夜色中, 比起上次相见,身形更为消瘦,若非宽大的长袍遮盖,只会更显形销骨立, 原本风神俊秀的五官也更为深刻。</p>

阿嫣问他:“留头发了,怎么跟你的佛祖交代?”</p>

兰陵君沉默片刻, 淡淡笑了笑:“这世间, 本无不负如来不负——”他止住,终是没能说出那个‘你’字,过了一会, 他说:“我蓄发了。”</p>

阿嫣说道:“我看的见。”</p>

兰陵君的目光落在地上,默然无言。</p>

两人之间隔着浓重的夜色, 微凉的风。</p>

阿嫣开口:“我走了。”</p>

兰陵君抬起头:“施主——”他又停下, 看向那红衣黑发,美艳妖娆, 却又比谁都狠心洒脱的女人, 看了一眼,不舍得移开目光, 便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见对方已经走到月门边, 他轻轻唤了声:“……阿嫣。”</p>

阿嫣停下脚步,回过头:“还有事?”</p>

兰陵君低眸,看着手心那一片碎了的袖子:“你别走了。”</p>

他盯着那片碎布,看了很久,久到周围无声,他以为对方定是走了,便又轻叹一声,抬眸,冷不丁撞进女子探究的视线中,于是他微红了脸,有点无措:“……你没走?”</p>

阿嫣脸上淡淡的:“你拉着我的手。”</p>

兰陵君一愣,往下一看,这才发现——原本牵住女子衣袖的手,不知何时竟已牢牢握紧她纤细的手腕,掌心的触感是温热柔嫩的肌肤。</p>

他忙松开,想念一句阿弥陀佛,又觉尴尬。</p>

阿嫣忽然笑了笑:“和尚——”</p>

兰陵君拧眉:“我还俗了。”</p>

阿嫣道:“叫习惯了。”看着他,又是一笑:“等你头发长到肩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p>

兰陵君怔住,一时没回过神来。</p>

乌云散去,柔和的月色洒下来。</p>

这算是……对他的承诺?</p>

兰陵君心情激荡,想说话,喉咙里却似被什么堵着。</p>

正犹豫间,又听对方平静道:“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费了这么多力气,创建我盛世美颜教,岂是一时兴起?我早晚会回来享用胜利果实——至于你,既然你不想当和尚了,身为我教圣子,你也要多关心招揽教众之事,别不出力光吃粮。”</p>

兰陵君:“……”</p>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再看,院子里早已没人了。</p>

*</p>

皇宫,大内禁地。</p>

这两天连日下大雨,高怀秀的腿疾犯了,疼的厉害,成日躺在养心殿的床榻上,无力外出。</p>

贺福见了着急,实在看不过去,顾不得皇帝的明令阻止,偷偷去了一趟太医院,谁知进到偌大的太医院,里外走了一圈,只见到一名年轻的医士坐在那里,手里执着一卷书,一边看,一边打呵欠。</p>

贺福忙问道:“其他人呢?黄御医、方御医,他们都在何处?”</p>

医士瞥了他一眼,懒懒道:“两位先生告病假在家,你不知道么?”</p>

贺福又问:“那刘御医呢?总不至于都病了,连个轮值的都没有。”</p>

年轻的医士明显认出了老太监的身份,嘴角挂着一点不屑的笑,慢吞吞道:“就是都病了,公公,你也晓得,最近这天气不好,总下雨,有的人腿疼犯病,有的人留在家中养病,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p>

贺福一听‘腿疼犯病’几个字,脸色转冷,瞪着那满怀恶意的医士,声音尖锐,冷笑道:“这天下到底还是姓高的。”</p>

医士嗤了声:“谁知道还能姓几天呢?”他执起书卷,懒洋洋道:“公公,若是没什么事了,我这还得看书,没功夫招待您。”</p>

贺福重重哼了声,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刀子,拂袖而去。</p>

医士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摇了摇头,语气轻慢:“一条老狗,再凶有什么用,又不能咬人……这天下姓高有何用,作主的却是姓南宫的。”</p>

贺福回到养心殿,路上走的急,喘着气,一眼便看见琅琊长公主也往这边来,红扑扑的小脸,额角挂着晶莹的汗,身上穿的是骑**装扮。</p>

高霜霜见到他,打招呼:“公公。”</p>

贺福行礼:“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眼少女,又规规矩矩地低下目光,笑问道:“这雨才刚停了一天,公主是从宫外归来吗?”</p>

高霜霜颔首,不甚在意:“出去骑马了。”</p>

贺福吞了口唾沫,攥紧颤抖的手:“可是……同摄政王一道?”</p>

高霜霜这才看了他一眼:“公公为何有此一问?”</p>

贺福心里一凉,听少女这么说,已知答案,突然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公主,您叫王爷高抬贵手,别这般折辱皇上,老奴求求您了,老奴给您磕头了……”他当真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皇上的腿疾,若不及时治疗,长此以往,只怕这条腿是要——他已经这样了,王爷还不够解气的吗?为何不让太医院的御医替皇上诊治……”</p>

旁边的几名宫女弯下腰,想拉开他。</p>

高霜霜抬手制止,亲自扶他起来,叹息道:“公公,你起来。我自然知道皇兄的病,可……”话音戛然而止,少女凄然一笑:“我又能如何呢?我求过摄政王,他不允。我也没其它法子。”</p>

贺福颤声道:“只要您在王爷面前多说几句——”</p>

高霜霜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过了一会,苦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年那桩冤案……公公,你应该听说过的。那的确是父皇害了夜,害了他们南宫家,我问心有愧。如今他对皇兄,已是网开一面。若我在他跟前一直替皇兄求情,只怕……”轻轻咬住嘴唇,恹恹道:“只怕他连我一起恨上了。”</p>

贺福急道:“公主,您为何要站在他的立场想呢?您想想先皇,想想您的皇兄,摄政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p>

高霜霜脸色一白,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轻咳。</p>

两人同时转身,看见容色惨淡的天子站在门口,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低低咳嗽了几声。</p>

贺福走到那人身边,想扶住他。</p>

高怀秀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去哪了?”</p>

贺福一双浑浊的眼睛肿着,不敢多言。</p>

高怀秀神色冷淡:“我说过,不准你自作主张,擅自去太医院,也不准你在琅琊长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贺福,朕的话,满宫的人都不当回事,那就罢了。如今竟是连你也不听了?”</p>

贺福又跪了下来:“老奴不敢。”</p>

高怀秀的笑意带着些许自嘲:“你有什么不敢的?”他叹了一声,喃喃道:“我是奈何不了你的……我能奈何的了谁?”</p>

高霜霜小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担忧道:“皇兄,你这几天好些了么?我上回托人带给你的人参,你用着可好?”</p>

高怀秀笑了笑:“好多了,没什么好担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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