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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一斐和连良聊了许多, 不能说一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吧, 但至少也是聊的比较深入了。</p>
连良是个聪明人, 几乎只是在戚一斐开口, 刚刚提起徽王世子时, 他就已经明白了戚一斐的来意, 并做好了心理准备。都不需要戚一斐怎么费尽周折, 去想一个委婉的说词，来让他缓缓接受徽王世子已死的真相。</p>
“长权，我是说徽王世子, 我之前就听到了他被烧伤的消息。”连良跪坐在汉式的推拉木门前，低喃道。</p>
戚家的客房院落，是仿照各种不同朝代风格所建。没什么理由, 就是有钱, 且小时候的戚一斐喜欢，戚老爷子便满足了戚一斐的愿望。只在戚府这么一地, 便可看尽几朝风景。有琴师在两年前第一次来戚家时, 就爱上了汉式, 然后这个小院就一直属于他了。</p>
在这里, 有琴师梦回汉唐无数次, 追随主公，开疆扩土, 不知道有多快乐。</p>
如今，连良让戚一斐看到了另外一面, 在汉唐荣耀背后尽显寂寥的兵荒马乱。推拉门的纸糊面上, 只落下了连良一人寂寞的剪影。他就像是一个从史书里走出来的名士，宽袖大袍，饱经沧桑，任雨打风吹，满目荒唐。</p>
说句已经用烂的话，这叫情深不寿。</p>
唯有真正遇到，才会明白那番感受。</p>
“我一直想去看他的。”连良仰头，透过纸糊的推拉门，好似在看着更远的远方，那是徽王府的方向。</p>
夜空黑的如墨，层层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来气。</p>
“但是……”连良离不开教坊司，也看不见东西，甚至不被自己的爱人记得他们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欢愉，“我真是太没用了。”</p>
连良放在双膝上的手，一点点的收紧，身子也在微微颤抖。</p>
“他没有怪过你。”戚一斐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安慰的地方，这也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明白的事情，“这事也没有办法怪你，或者怪他。”</p>
只不过……生不逢时。</p>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站在错误的立场上，遇到了对的人。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为彼此坚持到最后。</p>
何其有幸，戚一斐和闻罪可以走到今天，更多的历史碎片下，应该还是连良与徽王世子。</p>
连良垂下眼睑，他是安静的，死寂的，犹如一口枯井，再不会有任何回应。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戚一斐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不敢靠近。屏息凝神，最后看着连良，从宁弯不折的如竹君子，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p>
连良的肩膀颤抖着，再也没有起来。</p>
他双手掩面，埋住了自己，却解开了尘封的心。</p>
就在戚一斐想要悄然离开时，才听到连良重新开口：“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其实早就死了，死在过去。但是，有时候，我又不甘心，让他就这样籍籍无名的离开。你明白吗？”</p>
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美的就像是一副画。</p>
“他后来一直不开心，现在总算是解脱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p>
戚一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徽王府树下看到的徽王世子，只能顺着连良的话安慰：“是的，他离开了，也解脱了。”</p>
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p>
“两个男人在一起，真是太难了。”连良最后这样对戚一斐道，尾音里藏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复杂。</p>
没有人会理解你们，没有人会祝福你们，你们就像是一片大海上，唯一的一座孤岛，没有支援，没有退路，连海鸟都不会停留。你们只有彼此，是同舟共济的小伙伴，也是唯一的依靠，来对抗其实你们并不能抗衡的来自整个世界的暴风雨。</p>
“所以，就要更加努力了呀，做到比所有人都好，做到让他们闭嘴。”戚一斐直视着连良，哪怕他看不见，他也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我会说到做到！”</p>
***</p>
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在和连良聊完后，戚一斐在对与阿爷摊牌的这件事上，还是莫名增加了很多、很大的压力。</p>
他不知道，当他的阿爷不同意这门亲事时，他该怎么办。</p>
他是说，肯定是要为了闻罪，和阿爷据理力争的，但，如果争也争不到呢？这不是可以去国外登记结婚的现代，而是被宗教礼法所紧紧束缚的古代，又有多少人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两个男人相守一辈子？更不用说，戚一斐是长孙，也是唯一的孙子，他如今突然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并且不打算再拥有任何子嗣……</p>
戚老爷子若被气的要打死他，都好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结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