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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到大城镇，毕竟有些孩子心性，不免有几分激动，远远看去城门口像市集一样热闹，进进出出全是人。马车赶到城下，看到城门口有一队士兵在那里盘查进城出城的人，正好奇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争执，细看时却是两名士兵和一队商客在争吵。</p>
那为首的商客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不住地作揖，“老爷，我们从西边来，做这趟生意也十几年了，缴纳的赋税一向是逢十抽三，从未听说有更改啊，为什么这次要抽五层？”一个小胡子的武官踱步过来，眯眼盯着老人，“朝廷刚刚颁布的政令，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在家务农，却到处去经商，使得农田荒芜，因此要征收你们更多的税。”</p>
那老人哭丧着脸，“大老爷，要是种田能过活，谁还愿意抛下老婆孩子到处跑了，一年也没几天睡个好觉。”那武官斜眼一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一直都根据各州县在册丁壮分发土地，而且鼓励垦田开荒，种田怎么不能过活了？”</p>
那老人语气悲戚，“大老爷，我们陕州原本农田就少，这些年当地土豪都圈占土地，朝廷分给我们的田亩都被他们圈占了，实在是无田可种了。”那武官大喝一声，“胡说！那你们为什么不上报官府？”那老人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说话，那武官大声说道：“朝廷要抵抗外敌，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军队要吃饭打仗，你们难道不应该也做点贡献吗？”</p>
一个中年汉子还想挣扎，“大老爷，我们每年冬天都被征召去服徭役，而且年年都交更多的税赋，为什么还要额外交？”那武官似懒得再多说，不耐烦道：“朝廷的政令就是这样，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这队客商脸上写满无奈，只一味哀求。</p>
“朝廷这样不顾百姓死活，就不怕大厦有倾覆的一日吗？”我骤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转身看去，只见前面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p>
那武官不料竟有人敢如此说话，怒吼一声，“你竟敢妖言祸国，诅咒朝廷，来啊，给我抓起来！”陈生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掏出一袋东西塞在那武官手上，脸上赔笑，“大人莫要生气，何必和区区一个书生动怒了，就看在小人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那武官用手掂了掂，似乎很有分量，一张脸顿时缓和了不少，不觉堆了三分横肉，“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本官也就不计较了。”</p>
那书生却依然冷冷道：“青天白日之下，你身为朝廷命官，却行如此下作之事，朝廷就是有像你这样的狗官，才会人心渐散。”陈生不觉皱起眉头，细细看了那书生一眼，我心知不好，那武官已脸色铁青，大声吼道：“给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抓起来！”那些士兵齐齐应了一声，顿时把那书生围了起来，两个为首的士兵拿出锁链就要上前锁住书生。</p>
书生冷冷一哼，“你敢！”那武官微微一愣，似乎有点拿捏不准，忙道：“且慢！”又细细盯着那书生，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书生孤傲的脸上难掩不屑之情，“凭你也想知道本少爷是谁，说出来也不过吓死你而已。”转过身看了陈生一眼，什么也没说举步欲走。那武官脸上一时挂不住，终于还是嘶哑着嗓子一吼，“阁下到底是谁，来庆州的地盘撒野？”</p>
那书生连头也懒得转，只含了几分寒意，“看来倒也不完全是孬种，单会欺软怕硬，只是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再和你纠缠，你好自为之。”那武官眼睁睁看着书生离开，却最终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地坐下，陈生眼中有几分疑惑，却也没有多做停留，只让那武官放了那群商客，带着我们进了城。</p>
进城问了功德坊的方向，便又驾车向那边赶去，我又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书生是什么人，很厉害吗？”陈生似乎也在思考，“我也没看出来，但他气质高华，想必不是寻常人，若我猜的不错，当是武林四大公子之一，否则那个武官见惯了世面的，也不会被他几句话唬住。”我点了点头，四大公子的名号我也曾听何老儿说过的，“这些年我也偶尔听爹妈他们说过日子越来越难过活，是真的吗？”</p>
陈生叹了一口气，“这些说多了你也还不懂，但百姓的日子确实是难过了，月华王朝建国近五百年了，一个王朝的气数，究竟能到什么时候。”他似乎是在和我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也实在是不懂，也就没再多问。马车驶到一处停下，我们吃了点东西，陈生说离功德坊只有十里路程了。</p>
此刻夜色已浓，天外星光弥漫，夜空轻风悠然。</p>
一路上没有看到何老儿给我们留什么记号，功德坊所在的地方很偏僻，我们绕了几圈终于到了，只见那功德坊很破旧，一块匾额斜斜挂在门檐上，两边的院墙上插了几根旗杆，上面的旗帜也都已经破烂不堪。四下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大门斜掩着，陈生轻轻推开大门，我一看到门内景象，忍不住差点喊了出来。</p>
只见门内院落里横着七八具尸体，陈生四处查看，突然咦了一声，快步向一处走去，蹲下身拾起一样东西，我和子超走上前看了一眼，“是何老儿的烟杆！”对望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p>
陈生眉头紧锁，将那八具尸体都翻了一遍，从一人身上翻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荆州府”三个字，又在另一个人身上翻出一枚令箭。陈生看到这块令箭，一对浓眉皱得更紧了，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墙脚，“老爷子给我们留下记号了。”我上前，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图案，却不是先前何老儿留下的那种记号，“这是什么意思？”子超细细看了一眼，“这是一个小仙人，他手中的剑指向北方，想必是让我们往北方去。”</p>
陈生眼中流露出一分赞许之色，“子超说的对，我们快向北追去。”说完便带着我们走出功德坊，沿着北方走。我忍不住问道：“先前何老儿也有给我做记号，为什么和这个不一样？”陈生一笑，“那是方便你认识，现在却是为了防备不相干的人知道，老爷子遇到强敌了。”他顿一顿又道：“这些人不是一批的，有荆州府的人，据我们先前勘察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但是我刚才还搜到一枚令箭，这是将军府的。”</p>
子超闻言脸色一变，“将军府？是圣都的‘辅国大将军府’吗？”陈生看了子超一眼，“不错，朝廷一直设有四大将军府，只是近年来天佑帝独独倚重神武将军陈希烈，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他也参与了此事，若是敌人，只怕——”陈生沉吟不语，我吸了口气，不容置疑道：“再怎么样也要救出聆儿。”</p>
陈生语气凝重，“你说的是，只为了一个女孩出动这么多人，我们所知道的只怕只是冰山一角，前面的危险——”我明白陈生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陈生眉头蹙的更紧，低低一叹，“我知道你不肯的，前面只怕会遇到更强的敌人，我们更要加倍小心。”又谓子超道：“子超，前面敌人可能很多，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帮我照顾下林飞。”子超重重点了下头，“大哥放心，我会的！”</p>
我心里满不是滋味，却也明白现在实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暗自告诫自己一定不要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心里对聆儿的担心也更深了。</p>
我们向前行了大约五里路，陈生又找到了一个何老儿留下的记号，我们转了方向相西追去。走了不过几十步，又看到路旁倒着一个人，陈生看了那人一眼，惊道：“小三！”</p>
陈生上前一步扶起那人，探了一下那人鼻息，松了一口气，伸指在那人胸口疾点了一轮。那人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见到陈生，脸上顿时布满焦急之色，“大哥，师父遇到强敌了，你快去帮他！”</p>
陈生伸手按住他，“小三，你别激动，敌人是谁？”小三咳嗽了几声，“听师父叫其中一人姬无极，师父暗中嘱咐我还有一个高手没有现身，但和这些人却不是一起的，只是不清楚是什么来路。”陈生神色一变，喃喃道：“‘天机先生’姬无极——”</p>
天机先生？我和子超对视了一眼，难道在两河帮助我们的，竟然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小三挣扎了一下，“大哥，我没事，你不要管我，救师父要紧。”</p>
陈生点了点头，“现在天快黑了，此处太过偏僻，往后十里便有集市，你速去找个客栈请大夫治下伤，同时联络下附近的师兄弟们。”“大哥放心，你多保重。”</p>
陈生见小三走得远了，脸色更加凝重，“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大哥——”我截住陈生话头，将来路上发生的事跟陈生说了，陈生点点头，“‘天机先生’素有侠名，这件事或许还有转圜。”</p>
陈生看了眼我们，“小心些，我们走。”我和子超跟着陈生又走了一刻钟的工夫，看到前面有一座废弃的庙宇，里面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在说话。陈生低声道：“跟在我后面。”我和子超点了点头，放轻脚步顺着院墙爬到一个高处，那屋檐有一个大破洞，从我们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部分情景。</p>
只见里面零零散散有三十多个人，其中一个小女孩缩在墙角，面色有几分萎顿，我一颗心砰砰响起，几乎呼出声来，正是聆儿，我恨不得立刻跑到她身边。</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