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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漫再无归人,转眼已到过年时,妙姐儿想起来与朱宣约法三章,让他回来过年,每每念及就心如刀绞。</p>
朱睿和毅将军从后面走过来,对着营门前往外面看的母亲道:“请母亲进去吧。”每天母亲必到营门口相望一时,只是茫茫雪地,寂静总是无人。</p>
扶着儿子进去的妙姐儿慢慢道:“要过年了,弄些好吃的给士兵们,你父亲在的时候,”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再接着说下去:“他是爱兵如子的人。”</p>
“是,”朱睿和毅将军答应下来。把母亲扶进帐篷,毅将军看一看这大雪,有心再去寻找,母亲和大哥都不让再去了。</p>
这一个年过的是强打精神,三十夜晚,妙姐儿提起来笑容与儿子守岁,到了巡营的时候也陪着一起去,朱睿和毅将军都知道母亲不过是想着再往营门外多看一眼。</p>
母子三个人出了帐篷,朱睿为母亲紧一紧斗篷道:“母亲仔细闪着风。”妙姐儿突然泪盈于睫,几十年前为自己紧斗篷的人如今哪里去了,说什么陪着过年,这答应的全然不算话。</p>
低下头来把泪水拭去,这才和儿子们一起往营门外走。风雪中突然传来马挂鸾铃声,清脆的铃声在风中听起来格外清晰。</p>
一行四人出现在营门口,朱睿和毅将军瞪大眼睛,这是跟胖倌儿的人。妙姐儿虽然不知道胖倌儿军中跟的士兵是谁,只看到两个儿子大步往前跑去,也就明白过来,手拎着裙裾也往前面急步而去。</p>
毅将军慢下来回身扶着母亲,一面欢天喜地告诉她:“胖倌儿有消息了。”岂止是胖倌儿有消息了,朱睿先奔过去,正在听着那几个人回话:“老王爷和小王爷明天赶回来,命我们先回来报信。”</p>
大雪漫漫而下,雪地里妙姐儿喜极而泣,毅将军放声欢呼:“我就知道还在。”朱睿满面笑容继续问:“父亲可好,小王爷可好?”</p>
回来的人笑嘻嘻:“好着呢,老王爷有句话儿带回来,给他备快马,他要赶回去陪老王妃过年。小王爷说,给他弄几个好菜,小王爷瘦多了。”</p>
朱睿也笑逐颜开起来,转身来对母亲道:“父亲和四弟要回来了。”妙姐儿正在拭眼泪:“我听到了,快做好吃的,候着他们明天回来。”</p>
这一个三十夜晚,母子相对守岁,都是欢欢喜喜,听着回来的人详细地说这几个月的近况:“先是被败兵冲散,有一股子兵盯上了我们不让我们回去,老王爷说,干脆就吃了他们。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周旋了一个月才把他们都打败。跑的远了,当时已经在草原腹地中,老王爷这才想起来,说他有件要紧事情,十几年前就应该办的,已经来到这里,正好去办一办。他把我们留下来,只挑了几个会说吐蕃话的人,和小王爷一起走了半个月,再回来。”</p>
说话的人说到这里,就有些犹豫,下面的话就没有再说。</p>
妙姐儿母子三人一直听了两遍,先不管朱宣去办的是什么事情,只听到“平安”二字就是欣喜若狂。</p>
这一夜入睡,朱睿睡了一个安生觉,一早起来看着放过鞭炮,打发人去迎父亲。毅将军要去接,妙姐儿是候在营门口相望,风帽盖着她的面庞,看起来还似巴掌大小,帽边上的长毛遮住眉眼,也遮住她盼归行人的心情。</p>
朱睿再走出来陪母亲,也是不错眼睛地往外面看:“就要到了吧。”身后将军们和幕僚们慢慢出来,一起陪在这里。</p>
先是几拨人来报信到了哪里,妙姐儿心情激动,再回身看一看众人,也都是攒着头往外面看。雪地上出现朱宣一行人时,妙姐儿扶着朱睿:“睿儿,我们也迎一迎去。”</p>
没有走上几步,可以看清楚朱宣和他身后的人,一个红衣的袅娜身影在朱宣身后紧紧跟随。妙姐儿愕然一下,朱睿愕然一下,身后的人也都愕然一下,只有徐从安是面容激动起来,日思夜想的身影,徐从安是一刻也不会忘记。</p>
“母亲,”朱睿提醒一下母亲:“父母亲何等恩爱。”就是有什么,这里也不是发作的地方,妙姐儿是没有看到徐从安的神情,只是笑一笑道:“是,”人回来就最好。</p>
朱睿笑容满面扶着母亲往前面走一走,毅将军看着父亲和胖倌儿打马跑在前面,在母亲身边停下马。</p>
“母亲,”胖倌儿跳下马来,先抱着母亲晃几晃,再走过来抱着大哥,把脑袋往他怀里拱过去,朱睿紧紧抱着弟弟,再扳着他面庞看:“果然是瘦了,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全是你爱吃的。”</p>
朱宣下马来,走到妙姐儿面前,把她揽在怀里:“表哥说陪你过年,看看我这就回来了。”妙姐儿这才哭出来:“这不算,你要赶到家里才行。”</p>
“那明年吧,明年表哥肯定是陪你过年。”朱宣此时最怕的就是妙姐儿要说她的约法三章,当着人可不能听她理论。</p>
身旁又是激动地一声:“夫人,”然后是一句同样激动地声音:“先生。”朱宣这才想起来身后的人,一看到妻子,什么都忘了。</p>
揽着妻子转身来看时,徐从安和马上红衣的身影互相凝视着,面上都有泪出来。徐先生也会落泪?妙姐儿认真看一看,果然是泪水,不是雪花飘融在面上。这就明白那红衣身影是谁。看她高鼻子深眼窝,是一个异族美女,说是慕容夫人的亲戚,看着只是轮廓相似。而且也老了。</p>
徐先生也老了,这一位慕容夫人也老了,两个相恋到老才得相聚。朱宣拉着妙姐儿往营中去:“打搅别人不好。”</p>
前面是王爷一家人围在一起,后面是徐先生深情领着慕容夫人,再不知道的人也可以看的明白,这一对是恋人。俱是老人这般脉脉,周亦玉先在后面笑一笑,就迎上许连翔不赞成的眼光,低声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乐事也。”</p>
许连翔用这句话为徐先生的恋情做了一个注脚,听的周亦玉只是想笑,除了笑,她没有别的想法。</p>
朱宣一家人进帐篷去,后面的人都会意地留步,不打搅王爷一家人述一述这几个月的离别情。</p>
胖倌儿一进来就想欢腾一下:“给母亲拜年,拿红包来。”这就被母亲的脸色吓住了。</p>
在外面没怎么摆脸色的妙姐儿一进到帐篷里来,先是对着朱宣仔细端详过,没有一丝儿伤在身上,转念就想起来的是自己担心这么久。这就拂袖进入内帐而去。</p>
朱宣见到家人,内疚之心在营外已经是满在心中,这一会儿妻子变了脸色走进去,赶快对着孩子们低声道:“你们在这里候着我才是。”</p>
揭帘进来,妙姐儿坐在里面垂首拭泪,一向是个爱哭的女人,朱宣不用妙姐儿再说,也可以想的起来自己几个月音信全无,妻子和儿子是什么心情。</p>
“妙姐儿,过年呢,你别哭了才是。”朱宣走到跟前来,低声陪不是:“是表哥的不是,忘了让人给你及早送个信来,只是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我过年回去?”</p>
妙姐儿侧个身子坐到另一边去,还是继续拭泪不理他。朱宣再转过来陪不是:“儿子们都在外面呢,你总要给表哥留点儿颜面才是,莫要哭了,好不好?”</p>
“你不把我放在心上,给你留的是什么颜面?”妙姐儿再侧个身子重新转过去,看着朱宣跟过来,开始数落他:“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上战场,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不可以任性。这几个月我和儿子过的好苦。”</p>
内疚愧疚的朱宣听着妙姐儿重新开始哭:“你心里几曾有过我,为我想想,也应该保重自己,家里要是没有了你,你让我怎么办?”</p>
“是,是,”朱宣候在妙姐儿面前:“表哥没有了你,也是一样不行。”妙姐儿哭哀哀,越哭越是伤心:“要为家人想一想,一想到再不能见你,我和儿子们这几个月都没有过笑容,上了年纪怎么还能如何任性?”</p>
朱宣跟着妙姐儿转来转去,开始想主意让她不生气。回想一生自己固然是辛苦多多,妙姐儿相伴操持,何尝不是为着家人孩子。</p>
儿子们在外面听着哭声,从帐帘那里探出头来,打着手势让父亲出来。胖倌儿低声:“父亲说个笑话,也许母亲就不会生气了。我教父亲说一个。”</p>
毅将军拍拍胖倌儿,让他一边儿去,对父亲道:“母亲这几个月来,吃不好睡不下,口口声声父亲还在,这才强撑着没有倒下。依我说,父亲下个声气,母亲就会好了。”</p>
朱睿也赞成:“父亲求一求,把母亲哄好,出来吃年饭才是。”三个儿子一通指使,做老子的则看到妻子哭就头晕。</p>
下个声气?这主意也还行。朱宣重新进来,为防儿子们看到,把帐帘拉紧。走过来对着妙姐儿深施一礼:“表哥给你陪不是,以后再不会这样让你担心。”</p>
妙姐儿不理不睬,避开这个礼,只是哭泣泣。咬牙坚持这些天都是暗中落泪,还要强颜欢笑陪着儿子们,这一会儿泪水开闸,一个劲儿就不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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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宣再跟来:“表哥给你陪不是,想一想孩子们都在外面,你别再生气了。”妙姐儿再次避开。朱宣咬咬牙,看着妻子是真的伤心了。就为着接慕容夫人,也不必几个月不通音信。</p>
“妙姐儿,表哥给你跪下来行不行。”朱宣说过这句话,妙姐儿这才移开掩面的衣袖,对着朱宣只是看着。朱宣撩起衣袍来:“你看好了。”既没有人拉着,话也说出口。妻子一双眼睛只是在看,朱宣这就单膝跪了下来。</p>
妙姐儿还真没有想到他会真跪,赶快拉他起来:“象什么样子,让儿子看到会怎么说。”朱宣站起来搂过妻子在身前:“再不要为此事生气,表哥心里时时有着你。”</p>
儿子们一起凑着头在帐帘前,猛然间帐帘掀开,父母亲一起走出来。三个儿子赶快退后几步,嘿嘿笑几声。</p>
毅将军对胖倌儿使个眼色,胖倌儿继续欢腾要红包。看着父亲扶着母亲坐下来,母亲犹有薄怒,对父亲道:“表哥可是答应过的,当着儿子们在,让我说一句话。”</p>
朱宣千依百顺:“你说就是,只要你不再生气。”此时坐在军帐中,朱睿坐在正中,父母亲及两个弟弟都坐在两边。妙姐儿喊一声儿子:“睿儿,你过来。”</p>
朱睿走过来,听着母亲开始数落:“问问你父亲,他临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背着儿子们赔礼的朱宣当着儿子的面,还是要打哈哈:“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做什么。”</p>
妙姐儿只是不理他,欢腾的胖倌儿也停下来,和毅将军一起看过来。拉着儿子的妙姐儿把临来时的交待一一说出来。日夜思想的这些天里,只要一提到朱宣和胖倌儿就是一句话:“都在。”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p>
此时妙姐儿重新伤心上来,对着朱睿等孩子们道:“你父亲偌大年纪,还是年少时一般任性任为,你们说说看,母亲这约法三章是有理还是没有理?”</p>
母亲又泪涟涟,儿子们当然说好。就是一路上与父亲相伴的胖倌儿也附合着母亲说一声:“好。”朱宣今天威风扫地,一路赔礼:“让你担心,是表哥的不对,以后再不会如此。”</p>
妙姐儿看着朱宣,功成于军中,长伴在军中,犹如猛虎常恋山林。以后拦着不让他来上一些日子,总是闷在家里也是不好,是以今天一定要弄出个道理来不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