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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肃的脚步就定住了，少年的面容依然青涩，而侧脸的线条却已经露出成年人那样微许冷硬的端倪来，他皱起眉，拉住梁雪磨旧了边的袖子，口气异乎寻常的严肃：“梁雪，你给我说明白，你真答应了？”</p>
梁雪仍然没抬头，她试图保持面无表情漠不关心的样子，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我今天把协议签了。”</p>
梁肃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问：“因为钱？”</p>
梁雪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p>
梁肃已经不管她点头还是摇头了，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像教训一个小孩子似的，咬牙切齿，又生怕打疼了她，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一年不就三千多块钱么，值什么？你也有点出息行不行，属耗子的？就看见眼皮底下那么屁大的一点地方……”</p>
梁雪心里忽然涌上无法言喻的委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像一棵没人要没人修剪的小草，风吹日晒，都得咬着牙挺着，咬着牙保护自己，拼了命一样地长大，努力适应环境，可她也是个孩子，也希望能有那么个成年人，可以让她随时依靠。</p>
她从来不是无所谓，从来不像别人期待的那么强大，她也会偷偷地嫉妒，在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灰暗的情绪蔓延而生——嫉妒柳蓉，嫉妒常露韵，嫉妒那些没心没肺，一天到晚为鸡毛蒜皮哭笑的女孩子们。</p>
那么不甘心，因为这世界那么不公平。</p>
梁肃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你真是……气死我得了——你妈呢？上回她不是把你叫出去了么，就没说给你出抚养费？”</p>
梁雪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她的。”</p>
她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圈，倔强地扬起下巴，盯着比她高一些的少年，死死地咬住牙，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记得不要哭出来，不要哭出来。</p>
“我不要她的，我宁可出去要饭也不要她的钱！我没妈！”</p>
梁肃就徒然没了声音。</p>
梁雪盯了他一会，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只是自己的堂哥，跟他吼有什么用呢？</p>
其实跟谁吼都没用，上高中这事，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本来她就没想到自己能考上一中，本来也这个奢望。梁雪努力催眠着自己，这样挺好的，起码分数高还能给她免学费，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已经是……</p>
她默默地继续往前走，然后抬起袖子，把眼睛里的泪水擦去。</p>
“我供你。”</p>
身后的少年忽然不高不低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梁雪回过头去看着他，她的眼泪好像擦不干净一样，梁肃的面容都模糊了，只能分辨出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微长的刘海挂在高挺俊秀的鼻梁上。</p>
少年低声说：“你去一中，哥供你，不是我爸**钱，是我挣的，本来打算拿这钱盘个小店，不过你上学更重要，先用着，我那些用不着的花销，过几年再打算也成。”</p>
梁雪张张嘴：“哥……”</p>
梁肃抬起手打断她的话，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叼出一根点上，他不再嬉皮笑脸的时候，就像是个大人一样，吐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股子深思熟虑似的味道，发育完全的声线有些低沉，那身体依然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骨架却已经长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