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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夫很满意，就像兵法上说的，吾师出境，军于敌人之地，敌人大至，围我数重，欲突以出，四塞不通，此为死地也。</p>
他们如今所处的，就是一处死地。</p>
在死地里，绝望四处弥漫，会把人性里的东西放大无数倍。</p>
如徐扬，他的愚蠢和丑陋被放大十倍，做出了常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冒险，其实只是被恐惧驱使下的慌不择路。</p>
如黑夫的手下们，他们平日里被潜藏在平庸下的智慧和勇敢，也放大了十倍，绽放的光彩，让黑夫大为惊奇。</p>
平日里看不出优劣的人，在死地里却会将他们的人性显露无疑。</p>
黑夫要做的，也是要利用死地里的绝望，将这群兵卒心里的求生欲望，回家的渴求放大十倍百倍，最后胜过对死亡的恐惧！</p>
这就是兵法所说的，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p>
所以他要做一些更加疯狂的事。</p>
“利咸！”</p>
黑夫下令道：“邑内粮食还剩下多少？”</p>
利咸拱手道：“还剩下数百石，可食一月。”</p>
“留三日口粮，其余统统烧了！”</p>
“诺！”利咸目光炯炯，领命而去。</p>
杀牛燔车，以飨吾士，大家做个饱死鬼！</p>
烧尽粮食，填夷井灶，割发捐冠，绝去生虑，连头都不要了，还要冠带何用？</p>
让兵卒们绝望吧，让他们断绝一切后路吧，上下同心，并气一力，抽肠溅血，一死于前，方能因败为功，转祸为福！</p>
也让楚人看到城内的滚滚浓烟吧！</p>
“季婴。”</p>
黑夫又下令道：“收捡这些头颅，带着几个人，将头颅送去楚军营地，就说是城内有人抵抗，还欲放火，已被程无忧五百主平定，而不愿意投降的人，也被程五百主砍了头，在此先行献上！吾等稍后，就抛弃甲胄兵器，出城投降！”</p>
“诺！”</p>
季婴亦领命而去，黑夫事先便叮嘱了他一个重要使命，并严肃地说，此战的胜负，都系于他。季婴得此重任，颇有些激动，自己虽然没有东门豹、共敖他们杀敌的本领，也没有利咸的谋略，但偷鸡摸狗的小事，却是擅长的！</p>
黑夫转过身，看向面前被自己断绝了所有后路的兵卒们。</p>
“二三子，现如今，我与汝等一样，已经没有任何后路了。”</p>
该做的，他都做了，现在，他们真的是将无余谋，士有死志，除了拼命，已无他途。</p>
“一如方才所言，事到如今，吾等已不是为了功勋爵位，为了田宅钱帛而战。”</p>
黑夫对所有人大声喊道：“只为了一件事，回家！归乡！”</p>
“和家书一起送回去的，不该是一份死讯，而是活生生的人，要让母亲看到儿子，让妻妾看到丈夫，让儿女看到父亲，他们都在江汉之滨，在南郡的各个县各个乡各个小里闾，翘首以盼！盼着吾等能随初雪归来！”</p>
“回家……”</p>
不止是兵卒变得热泪盈眶，连翟冲、满、屠驷三名百将都捏紧了拳头，激动不已，虽然他们被嘱咐不要山呼，但此时此刻，众人只想随着黑夫，大声把心里的念想喊出来！</p>
“我知道汝等想高声山呼。”</p>
黑夫嗓子已经嘶哑，却依然喊道：“将这呼喊憋在心里罢！片刻之后，在战鼓擂响，吾等齐齐冲向敌阵的时候，再喊出来！想喊多大都行！”</p>
“让楚人听听，让楚人看看，捐甲徒裼以趋敌的秦军，是何等可怖！”</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