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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不去躲避？”黑夫继续问道。</p>
“老朽腿脚不便，走不远，再说还有女孙要照顾。”他的腿的确一瘸一拐的，想来是受过伤。</p>
“昨天和今日，可有楚兵逃入此地？”</p>
老翁搂着小孙女，仿佛想要尽力将她藏好，低头道：“无有……”</p>
“率长，看我找到了什么！”</p>
说话间，季婴却兴奋地跑了过来，他们在这老汉家中，还搜到了几件藏在草丛里的带血甲衣，毫无疑问，这是楚甲！很显然，老者说谎了，小邑里不仅有溃兵进入，还被他收容救助过！</p>
“这又如何解释？”</p>
老汉面如死灰，喃喃道：“那些都是本邑的子弟，败退后逃回此地，我总不能看着不管，便让他们扔下甲胄，也进泽中去了……”</p>
黑夫这时候发现，老汉的眼睛，从始至终，一直在往秦卒腰上挂着的骇人首级上瞥。</p>
“这是你女孙，汝子何在？”</p>
老汉抱紧了孙女，以低沉颤抖，却又压抑着一丝愤怒的声音道：“出远门了！”</p>
“哦，难道不是也加入项燕大军，对抗秦军了！？”</p>
黑夫此言一毕，秦卒们面露凶相，将剑抽了出来，吓得那小女孩哇哇大哭！</p>
“吾子的确在楚军中，但其同伴回来说，他已陷在军中，八成是死了。”</p>
老者有些绝望地跪地，连连稽首道：“我听汝等说话，也是荆人啊！还望可怜可怜，若要杀，便杀我，绕了我女孙，让她留在此邑，待其母归来，她因怕被秦军掳掠侮辱，也跟着众人去了泽中……”</p>
只是一家普通的楚人民户而已，儿子被征召入伍，战死于战事里，家里只剩下瘸腿老翁孤守，瞧他那腿伤，说不定也是许多年前的战争里，被秦军兵刃所伤。</p>
这场战争，楚国动用了十分之一的人口，虽然民夫大多在项燕撤离时留在了各地，或者提前逃散了，但其中死伤者，当不下十余万，所以在楚国，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p>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p>
而他们，不巧，扮演正的是侵略者的形象。</p>
“从今以后，汝等也是秦人秦民了。”</p>
黑夫默然良久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比了比手，让手下人收起兵刃：“罢了，将这爷孙二人关在屋内，等吾等离开时再放出来。”</p>
是夜，雨一直在悉悉索索地下着，夜深了，秦卒们说话的声音逐渐消失，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关着那爷孙俩的室内，传来低微断续的哭泣声，不知是在哭失去的儿子、父亲，还是在哭什么？</p>
到了次日，天气放晴，黑夫带着人离开了这座小邑，准备带着百余首级，返回大部队交差。</p>
在离开之前，他在自己的马车上，重新摊开了那幅很不精确的地图，将昨天经过的小路，还有这座不起眼的小邑标注了出来，并在旁边用细小的字写出了从那楚人老翁口中问得的名字：</p>
“大泽乡！”</p>
距离楚军覆灭，项燕战死的蕲南仅三四十里，便是大泽乡！</p>
这是一切结束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p>
历史上，楚国的火在此熄灭，但灰烬里的星火，却依然在此重燃？</p>
黑夫回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大泽乡，还有出来后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眼神中已不知是畏惧，亦或是仇视的爷孙俩。</p>
他仿佛看见，一个幽灵，一个名为国仇家恨的幽灵，已在荆楚之地上徘徊，经久不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