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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是个奏曲的好手，不论是十五国风，还是楚地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能弹奏出来，且有一种普通乐师没有的郁郁之气，这亦是皇帝舍不得杀他的原因。</p>
“心中有志，弹出的曲子才能有神。”</p>
不过，秦始皇身边，那个名叫赵高的中车府令，听完高渐离的奏曲后，却阴阳怪气地评价。</p>
现如今，那个人，亦在不远处，眼也不眨地盯着高渐离。</p>
但秦始皇的警惕心，已然放下。</p>
“你前些日子为朕弹过《清商》、《清徵》和《清角》，曲子虽好，却一首悲过一首，这些亡国之悲曲，朕不喜欢！”</p>
秦始皇尤记得，前日高渐离在二十步外，随着竹板起落，筑声像绵绵不断的细雨，又像是令人心碎的哀痛哭诉。</p>
但他想听点欢快的，能与帝国蒸蒸日上，海内和平，四夷咸服相匹配的，但又不想要诗经里那些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生出老茧的旧调子。</p>
所以秦始皇生出了一个想法。</p>
“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商、周、鲁皆有颂，朕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扫六合，一海内，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岂能无颂？”</p>
于是，这颂曲便被命名为《秦颂》，过去半个月里，乐府官员们已殚精竭虑填好了词。试验过种种乐器后，秦始皇还是觉得，最符合秦颂威风八面，雄浑气魄的，唯有慷慨激昂的筑声！</p>
而世上击筑击得最好的，莫过于高渐离。</p>
秦始皇想要让昔日刺客的朋友，同时也是天下最好的乐师，亲手为自己谱写一篇新的颂曲！</p>
皇帝已不满足让普通黔首叩首，让束手就擒的六王咸服，他需要让昔日的反对者，也屈膝于自己的威势之下，让世人知道皇帝之德，皇帝之功。</p>
今日秦始皇让高渐离来，便是想听听，他新曲子编得如何了</p>
“下臣已编好了。”</p>
高渐离无神的瞎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上翘：“待臣为陛下试奏。”</p>
一如之前几次一样，高渐离在侍从帮助下，将筑摆好，但还未奏乐，秦始皇便让他挪位。</p>
“近前五步！”</p>
……</p>
有一件事，除了太医夏无且外，其余人，哪怕是赵高和侍奉皇帝的嫔妃，统统都不知道。</p>
在上次西巡途中，秦始皇发现，或许是被车辚马萧声所扰，自己的左耳有些难以听清声音，总有回响，这亦是他派黑夫、李信为自己祷山川的缘由。</p>
回到咸阳宫后，状况没有恶化，却也没好转，秦始皇总是嫌乐声不够大，听不清晰，不断地让高渐离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p>
皇帝的声音平静而自信，这已是高渐离第三次被准许挪近了，最早是在宫殿阶梯下，之后是十步，如今已至五步……</p>
高渐离收敛心神，他的老师曾告诉他，学乐者，第一件事便是静心，心若不静，乐就会乱。</p>
他不能乱，依然是故作笨拙地摸索向前，再次坐错了方向，遭到了礼官严厉的斥责。</p>
但当高渐离的手，抱起筑，手握竹板时，他的气质，与之前笨拙的盲人便全然不同了！</p>
先为“变徵之声”，此调苍凉、空旷，映衬着他高声唱和的颂词，极为般配。</p>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p>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p>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p>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p>
这是秦始皇特地让乐府官员改的词，虽然黑夫的西拓之策才刚刚提出，虽然南征百越遥遥无期，但皇帝已将那些地方，看作是自己探手可取的疆土！</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