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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在秦始皇二十六年到三十二年之间，做了整整六年的长沙郡守，对这个潮湿多雨的郡无比熟悉。</p>
二月下旬，当他带着一万关中兵卒冒着连绵的阴雨，抵达长沙郡首府临湘（长沙市）时，却发现此地与自己之前印象中相比，似乎有了较大的变化。</p>
他手下兵卒已控制此城，长沙郡守、尉、丞在门外相迎，李由则低头看向路面。</p>
城里，干净了许多？</p>
在李由印象中，曾几何时，临湘城里肮脏不堪，整个大街是人粪，加上牛溲马尿，有增无减，重污叠秽，蚊蝇嗡嗡作响。入夏后，气味挥发，更令人作呕，直到大雨过后，满街污秽才流入河水。</p>
李郡守忙，要张罗国家大事，长沙郡是帝国的边缘，这里蛮夷反叛，那儿县吏被杀，可没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从他来到他走，六年时间，市容皆无变化。</p>
可现在，却打扫得还算干净，街头巷尾甚至有些带着红色袖巾的县卒在巡视，严禁县民随地方便，若是不要脸的被抓到，除了罚款一盾外，甚至还会施以侮辱性的“谇”，也就是在官寺门前当众责骂，情节严重者，还会被送去南边数十里外的军营服苦役……</p>
在官府严刑峻法整治下，加上在坊间流传小册子《常识》，临湘城市容变得顺眼，几乎能与咸阳相媲美。</p>
不过，在看到《常识》的署名，以及街角“公厕”两个隶书大字后，李由又皱起眉来。</p>
“不愧是黑夫，每到一处，都将此物修到一处。”</p>
不用说，长沙城的这些变化，都是出于南征大将军黑夫手笔。</p>
黑夫只是一个过路的将军，但他对长沙对于影响力，已完全盖过了曾在此为长吏六年的李由。</p>
来到临湘前，李由就在沿途抓了一些个背着药篓、戴着草帽、穿着褐衣的“铃医”。</p>
这些铃医一如其名，摇着铃铛，走街串巷，甚至深入到乡、里，专门给人看病。一根银针一把草药，治疗靠银针，药物山里找，还顺便散播黑夫所著的《常识》，告诉长沙人如何预防恶疾，得了小病该怎么治？</p>
至于报酬，只收两顿饭钱而已，因为铃医在军中还领一份俸粮，斗食吏标准。</p>
这些人或是士人，或是巫祝，或是草医，甚至都不需要识字，在南征军兵营接受陈无咎三个月的训练，各项技能过关，便能走入乡野。</p>
他们在赢得百姓赞誉的同时，也将黑夫的名气传播到附近几个县，“昌南侯治瘟神”的故事，已渐渐传开，虽然不见得能药到病除，但当地人对黑夫和南征军的印象极好。</p>
看着这些。李由心中生出一阵厌恶，便任由自己坐下的马儿，在街上拉了好一大泡屎，一进城邑，还命令长沙郡守：</p>
“从今日起，那所谓的《常识》列入挟书律禁令内，收而烧之，敢私藏者罪之！”</p>
“铃医与方术士、轻侠一般，假借医术，散播谣言，扰乱律令，往后见到一个，缉捕一个！”</p>
“还有，将城中公厕，统统拆了！”</p>
一连串的“倒行逆施”搞得临湘鸡飞狗跳，刚习惯以上种种的临湘人骂声不绝。</p>
这足以说明李由对黑夫的嫉恨。</p>
李由对黑夫的感情是复杂的，在黑夫微末时赏识过他，可等他扬名立万，逐渐超过自己，得到秦始皇帝优宠时，李由的态度，开始变为不甘和嫉妒。</p>
他曾举荐屠睢，但老屠辜负了李家父子对他的信任，功败垂成，连带李由也受到牵连，丢了三川守的美差。</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