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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陆一样，在沙羡，“武忠侯白盔白甲戴了始皇帝的素”也早已传开。</p>
但相比于“靖难”等大人物才关心的空洞口号，沙羡人则更胆战心惊地看着城外越来越多的安陆移民、武昌兵卒，生怕这支客居此地的庞大军民，会抢了自己的土地，占了自家的屋舍，再夺去粮食和妻女。</p>
好在虽有些兵油子欺男霸女的小冲突，但武忠侯手下的军法官，已将犯事兵卒及时处理，罪大恶极者拉到街心斩首。</p>
眼看县卒依然街头维持秩序，这无疑在告诉沙羡人：</p>
“天虽变了，但王法还在！”</p>
百姓们过去嫌恶秦法苛刻严格，现在却只希望这支“义军”还能受律令约束。</p>
没有规矩的乱世，比有秩序的暴政残酷一百倍。</p>
三月中旬，一支车队从县寺开出，绕着县城游行起来。</p>
“二三子且听好了，此乃武忠侯亲口所言，关乎汝等衣食饱暖！”</p>
车上有人敲着铜锣，等百姓聚集得差不多了，陆贾手下的几名楚地儒生们，便咳嗽一声，读起《武忠侯告百姓书》来：</p>
“自三十年始，朝廷租税日增，竟收泰半之赋，百姓苦不堪言，武忠侯数度力劝，始皇帝本欲更易，然逆子奸臣贪其利，罔顾民生，弑君篡位不欲变之。”</p>
“商君有言，苟可以彊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天下无不可变之法，今武忠侯欲拨其乱而反其正，租税之法，由安陆、沙羡率天下之先！由今日始，税田只为舆田之五一……”</p>
群众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听着，但半响没啥反应，过了一会，才有一个老汉吼道：</p>
“后生，能不能说人话？”</p>
大伙哈哈大笑，儒生面色尴尬，陆贾咬秃好几只笔想出来的典故，什么商君之言，什么拨乱反正，黔首听不懂啊。</p>
好在黑夫对此早有预料，一旁的五百主，沙羡人兴立刻接口，用本地方言和老乡们聊起天来。</p>
“老丈，你去年交了多少田租？”</p>
那老翁对车上几名儒生吼时毫无顾虑，此时看了看兴的甲衣，却往后缩了缩，不想冒头了。</p>
儒生只有嘴，兵卒却有戈矛刀剑。</p>
倒是他旁边的老妪十分胆大，插嘴道：“我家是公士，地在城外，共有一百亩舆田，其中五十亩被划成税田，每亩产两石稻谷，你说我家交了多少？”</p>
简单的数学题，这也是秦朝交田租的方式。</p>
每户人家登记在官府《田租籍》中的田地，叫做“舆田”，而根据朝廷今年要求的税率，比如十一税，就将一百亩舆田里，划出十亩来，称之为税田，到八九月秋收完毕，这十亩地的收成，都要交给官府。</p>
但十一税，永远只存在于诸子百家描绘的理想中。</p>
秦朝如此多的大工程大征伐，尤其是南征军民几十万人都要吃饭，十一税完全无法满足，所以田租的税率是一年高过一年。</p>
在沙羡，今年的税田比率，已占到舆田的一半，相当于每年一半收成，都交了田租！地里剩下的粮食，只够贫民勉强维持生活，果腹还行，但基本不可能有积蓄。</p>
雪上加霜的是，还经常会遇到当地官府资金周转不利，要加收口赋，贫民家徒四壁，当然交不上来，于是就欠了官府钱粮，只能苦着脸接过强加的债券，多服苦役偿还。</p>
后世说秦的税收“二十倍于古”“收泰半之赋”，多半是这情形，高额的田租、口赋和繁重的徭役，这是秦政最被人诟病的地方。</p>
“安陆也一样。”</p>
沙羡人心有畏惧不敢说，安陆来的百姓却知无不言：</p>
“最初遇上荒年歉收时，田租口赋还可以少交缓交，可如今却不管不顾了。”</p>
“我听说，自从安陆的喜君被判远迁，地方官吏们，便再不敢对奸臣篡改的律令说半个不字，皆乐以刑杀为威，朝廷也以善逼民勒税为良吏，交不够数额的，则被当成庸吏，统统发配岭南。”</p>
一时间，沙羡不大的街道成了诉苦大会，民众都对朝廷的沉重田租意见很大。</p>
“现在好了！”</p>
兴振臂一呼：“武忠侯主南方之政，从今年起，安陆、沙羡的田租只收五一！五分之一！一百亩舆田，只划二十亩税田，其余产粮，百姓们可自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