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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之这日出宫早, 回府里换了衣裳, 便按照约定, 赶往北街的品泉茶馆。</p>
刚到楼外, 正好看见那天来找他的小丫鬟。</p>
翠红走近他, 向他行过礼, 轻声道：“秦大人请随我来, 我家姑娘在楼上雅间，等您好些时候了。”</p>
秦衍之一边跟她走，一边笑了笑：“宫里有事耽搁了, 让你们久等。”</p>
翠红微带讶异地回头看他一眼，心想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可真是好性子。</p>
从楼梯上去, 一直拐到走廊最后一间, 翠红敲了两下门，低低道：“姑娘, 秦大人到了。”听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 便站到一侧, 让开路, 又对秦衍之道：“秦大人请。”</p>
秦衍之推门进去。</p>
翠红在他身后关上门, 站在外面望风。</p>
雅间临街的两扇窗子关着, 隔绝了外头人来人往的喧嚣。</p>
室内装饰典雅，除了桌椅棋盘等物之外，还放置了两扇水墨江山屏风, 又用珠帘阻断通往屏风后的路。</p>
一名身着雪白素衣的少女坐在桌边,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生的肤白貌美，眉眼总有些莫名的熟悉。</p>
——像极了太后娘娘新接进宫的那位义女。</p>
秦衍之拱手道：“江姑娘。”</p>
江雪晴起身向他还礼。</p>
这一低头，秦衍之才看清，她头上戴的不是发钗簪子，而是系着一条素净的白缎带，他沉默片刻，说道：“江姑娘穿的真是素雅。”</p>
江雪晴看了看他，笑笑：“秦大人请勿见怪，长姐骤然离世，虽然皇上不让父亲和府里太过张扬，但我心里难受的很。一别经年，我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p>
秦衍之道：“节哀顺变。”</p>
江雪晴又是一笑，走到屏风前，转身面对他：“大人，我很想知道，皇上说姐姐忧思成疾，病逝于长华宫，追随先帝而去——这病是什么时候得的？是在先帝离世前，还是在皇上自北边回来后？”</p>
秦衍之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不知江姑娘何意？”</p>
江雪晴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有所感思罢了。世道冷暖，生而为女子，当真太苦太苦了。”</p>
她看住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的道：“当年我有幸见过皇上来府上，当时他对姐姐，可真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后来姐姐迫不得已嫁给先帝，为的是什么，天知地知……”声音渐渐放轻，冷漠如冰：“……你知我知。”</p>
秦衍之心想，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便没出声。</p>
江雪晴移开目光，只看着两扇闭着的雕花窗：“秦大人，姐姐和先帝成了夫妻，之后念着皇上，便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念着先帝，又是见异思迁、不念旧情——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这样的？”</p>
秦衍之一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这话从何说起？”</p>
江雪晴笑意微冷：“其实今日请您过来，是因为有个人想见皇上。”</p>
秦衍之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慢声道：“江姑娘，尚书大人……他知道您来这里吗？”</p>
江雪晴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只是那水却是极寒之地的：“当然不知道。父亲顾虑的太多，江家、他的前程……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想给我姐姐要一个公道。”</p>
秦衍之叹了口气，开口：“江姑娘——”</p>
江雪晴淡淡打断他：“今日想见大人的，并不是我。”</p>
秦衍之一愣。</p>
江雪晴用手撩起珠帘，唤道：“喜冬，你出来。”</p>
*</p>
平南王府。</p>
今日难得没下雨也没太阳，灰蒙蒙的天，晋阳郡主叫人在园子里摆了瓜果小食，一边吃婢女剥好的水果，一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对着树桩子丢飞镖。</p>
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阴，有名小厮走了过来，将一封信递给碧清：“南边家里来的信，给郡主的。”</p>
碧清点点头，叫他下去。</p>
晋阳郡主‘嗖’的射出一支飞镖，问道：“信里写什么了？”转过头，对着另一名小厮道：“拿飞刀过来，扔着过瘾。”</p>
那名小厮忙道：“是。”</p>
如此，人走的差不多了，碧清答道：“回郡主，是世子爷的信，说是前段时间战事吃紧，走不开身，只得在封地祭奠先帝，如今战事稍停，王爷会带他尽快赶到帝都，朝拜新帝。”</p>
晋阳郡主吐出几粒西瓜子，喜道：“来的好！皇上登基是大好的事情，那个才几岁的小毛孩子，怎能当皇帝——”</p>
碧清赶紧出声：“郡主！”</p>
晋阳郡主哼了声，满不在乎：“我偏要说，凭什么这么多年七殿下苦守北境，那小屁孩子坐享其成？”说罢，又叹一口气：“可他称帝后，我想见他就难了，太后不召见我，他也不理我，我正在愁怎么找理由进宫呢——这下好了，爹和三哥来了，他们总能带我去的！”</p>
碧清笑着颔首，又想起什么，感叹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王爷就变成皇上了……”</p>
晋阳郡主挑眉一笑：“那又怎样？他是王爷，我就当王妃，他是皇上，我当然就要当皇后！”</p>
碧清见周围没人，笑道：“郡主身份尊贵，和皇上是自幼的情分，皇上和咱们老王爷又交好，只要让王爷替您开这个口，哪儿有不成的？”</p>
晋阳郡主嗤笑：“你呀，凡事别总想着靠别人，这怎么能行？靠自己才是真本事！别当我不晓得，这先帝才刚入土呢，多少人开始打皇上的主意啦？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法子送进宫，我知道她们想干什么。”</p>
碧清问道：“什么？”</p>
晋阳郡主冷笑：“先帝刚去，皇上不至于立刻选秀，如果能把自家闺女孙女送到太后身边，趁这一年半载的培养出感情，以后可不就方便了。”</p>
碧清道：“这也不是容易的。太后娘娘——”</p>
晋阳郡主长叹口气，有些烦躁：“太后娘娘耳根子软极了，又是菩萨心肠神仙的好性子，说动她一点儿都不难。”</p>
碧清心想也是，沉思一会，又道：“皇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眼的。”</p>
晋阳郡主转过头，目光如飞刀射向她：“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说我入不了他的眼睛吗！”</p>
碧清连连叫苦，跪了下来：“郡主，天地良心，奴婢怎会这样想！”</p>
晋阳郡主看也不看她，一手支着头思索：“江晚晴刚去，他没心情见我，也是情有可原……唉，你说——”她抬了抬手，叫碧清起来，犹豫道：“江晚晴那事儿，跟我向皇上告状，没关系吧？”</p>
碧清站起身，不假思索道：“那怎会有关系？是江姑娘自己说的，叫您把她的话，全说给皇上听，非要计较起来，难道不是她把自个儿给作死了吗？”</p>
晋阳郡主点头：“对，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她望向天际，发了会儿呆，唇边溢出一声叹息：“你说她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刻意找死的人。”</p>
碧清随口道：“许是真的深爱先帝，生无可恋了呢。”</p>
晋阳郡主又哼了声：“她也是，那些人也是……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想送女儿进东宫，皇上不讨圣祖爷喜欢，除了我和江晚晴，几乎没人惦记他，现在他当了皇帝，一个个又都瞄上他了，全是墙头草。”</p>
碧清讨好道：“是，只有郡主从一而终，对王爷一心一意。”</p>
晋阳郡主见下人把飞刀拿了过来，随手拿起一柄，扔了出去，刀尖扎进木桩，她笑了起来，拍拍手：“好了，跟我出去一趟，咱们去庙里，给江晚晴上柱香，回头烧点纸钱，我和她两不相欠，接下来还得好好谋划一番。”</p>
碧清跟在她身后，问道：“不知郡主有何打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