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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他的床边，把在冷藏室冰了一夜的毛巾，搭在了这少年的脸上。一，二，三。</p>
“啊啊啊啊啊！”</p>
“醒了吧？”她笑，看着言希惊坐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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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大眼睛呆滞了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纤长的双手猛捶枕头，生不如死：“养女不孝哇哇哇！”</p>
随即，咳咳两声，悲恸欲绝地倒在枕头上，大眼睛迅速合上，妄图继续勾搭周公。</p>
阿衡吭吭哧哧搬起一盆水，晃悠在那刺头脑门上：“我不介意二十四孝彩衣娱亲。”</p>
言希垂死梦中惊坐起。</p>
她拉着他，让他陪她一起买菜，赶早市。</p>
“我为什么要去？本少早起的神圣使命是画圣洁美丽的朝阳，而不是臭气熏天的菜市场。”他这样正经地对着她说。</p>
“去吧去吧，就这一次。”她带着小小的讨好，手背在身后，微微红了脸，不习惯向人撒娇。事实上，哪里有人让她去撒娇。</p>
“呀，好吧好吧，多烦人闹心的孩子呀。”可这少年，却随即骄傲地昂起了小平头，身为哥哥的自尊心被充盈到了顶点。</p>
这样的早市，青菜还带着露珠，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新鲜而精神抖擞。</p>
可是太阳尚未升起，微蒙蒙的雾色，看不清是否有隐秘的虫眼。阿衡拿起来，里里外外地翻看了几遍，卖菜的老爷爷都皱了眉：“这姑娘忒小心了，我老王头在东市卖了这么多年的菜，哪个不夸一声菜好价廉？”</p>
阿衡笑：“爷爷莫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买菜，总要看一看的。”</p>
言希嘟嘴，感慨万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大气呢？奇怪，本少的家教，明明很到位的呀。”</p>
阿衡抽搐着嘴角，装作没听到。</p>
所谓家教，莫非就是整天拉着她打游戏，在她诚恳地跟他学京话时，一本正经地教她怎样骂人说脏话吗？</p>
阿衡挑好菜，转身望向远处，却不经意看到蹲着的一个人，身旁搁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是毛茸茸的一团东西。她拉拉言希的衣角，凑了过去，蹲了下来。</p>
“姐姐，你要买小灰吗？”蹲在那里的还是一个孩子，八九岁的模样，胖乎乎的，穿着白背心小短裤。</p>
“小灰，是它吗？”阿衡笑，指着笼子里灰色的小狗。这样的色泽，看起来脏脏的。</p>
那小狗像是听懂了两人的交谈，微微抬起了小脑袋。长相着实普通，左眼圈一撮黑毛，有些傻气。只是，那双眼睛带着怯意和小心翼翼，隐约地惹人怜惜。</p>
“我妈妈不让我养，她让我把小灰扔掉。可是，它还很小，没人喂会饿死的。”小孩子看着阿衡，清脆的语调有些伤心，“姐姐，我已经在这里好多天了，可没有人愿意要小灰。”</p>
阿衡望着小狗，伸出手探到笼口，那小狗轻轻舔了舔她的食指，呜咽的声音。</p>
她无法不理会，下了决心，打开笼子抱出了小狗，转身笑着举向言希：“言希，卤肉饭需要一个小伙伴，是不是？”抬头，却看到言希的面庞变得僵硬。</p>
“阿衡，我对狗毛过敏。”他僵硬着开口，大眼睛看着她，完全的无措。</p>
阿衡“哦”了一声，默默又轻轻地放回了小狗。</p>
“姐姐，小灰很乖的，吃得很少，从不乱撒尿。你把它放到门口，用一个小纸盒养着都行……”小孩子涨红了脸，认真地开口，带着恳求。</p>
她抱歉地看着小孩子，却不忍心再看小狗一眼。</p>
因为，它的目光，必定熟悉到连自己望向镜子都不必。这样熟悉，却不愿再看到……</p>
阿衡胡思乱想着，微凉柔软的掌却落在她的发间。那个少年浅浅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头，叹气：“阿衡，你不能让它靠近我的房间，不能让它不小心睡在我的牛奶箱中，不能让它和卤肉饭掐架，不能让它抢我的排骨，不能让它随地大小便。这样，可以吗？”</p>
这样，可以吗？</p>
这样不必对着他如此妥协的语气，可以吗？</p>
这样被人怜惜着宠爱着认真对待着，可以吗？</p>
阿衡一直点着头，却不抬头。</p>
她抱着小狗，把它轻轻圈在自己的胸口，站起身时，第一缕阳光，正冲破云层。</p>
“言希，快看。”她轻轻拉着他的衬衣袖口，指间，是微薄凉爽的风。</p>
那少年抬起头，虔诚贪婪地望着天际。目光中是热烈和纯净，伴着初升的日光，像是要迸发出灵魂一般的明媚，是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必须重新看待审视的模样，美得无法无天。</p>
“那天早上我还没有变成吸血鬼，我最后一次看了日出。我完全记得它的细节，但是我已忘记之前的每个日出。我最后一次欣赏这壮观的景色，就好像我是第一次看一样。然后我就对阳光永别了，变成了我现在的这个样子。”言希喃喃开口，转身，笑得苦涩而淡然，全然是他拽着阿衡拉着窗帘看了一下午的电影《夜访吸血鬼》（InterviewwiththeVampire）中，吸血鬼Louis的表情和语气。</p>
阿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p>
言希背对朝阳，被灿然的金光镀了一层圣洁，一转眼，却换了另一副模样，弯了流转的眉，笑容恣意放肆：“本少走吸血鬼的路，让吸血鬼无路可走……”</p>
言希伸直双臂，却是模仿着僵尸的样子，蹦到阿衡的面前。</p>
中西合璧的吸血鬼？什么乱七八糟的！</p>
“啊，**晚期不是一天两天三四天了……”阿衡头疼，咯吱着牙，脑子一热，把手中的小狗无意识地当作了抱枕，扔向少年。</p>
少年泪奔，到底是家教中的哪一环出了问题，养女不孝呀不孝……</p>
小狗泪奔，上帝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在此女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换主人，我要换主人……</p>
那一日，阳光正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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