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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玉增眉毛动了动:“倒还算机灵。听说你挺会唱曲儿的,唱一段拿手的来听听。”</p>
安琪只得应道:“是。那小女就唱一段《琴挑》。”说着看向蒋玉增,见四人未有反感之色,方细细唱道:“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弦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p>
声音刚落,先前说话的那个绛紫色长衫就鼓掌道:“好!唱得好,长得也好!你是哪个班子的?”说着就要起身,将手中的牌一推:“胡了!不打了,难得有这样会唱曲儿的美人,我可没心思再打牌了!”</p>
谁知他还没有站得直,蒋玉增就将他肩一拍,他冷不防着了这一下力道,又坐回了椅子上。蒋玉增不等他开口,已经说道:“白三,你急什么,今儿我做东道,还得由得我来说。”说着转身看向苏安琪:“唱得倒是好,只是陈妙常到底是冰清玉洁的尼姑,你这打扮太过妖冶,看着碍眼。”</p>
苏安琪不敢犟嘴,只说:“司令教训得是。”</p>
蒋玉增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理了理长衫,对其余几人说道:“贺二,我那里有今年新送来的铁观音,你来帮我看看好不好;白三,玉珈托你办的事你一直没办,今儿她一早跟我说了不能轻易放你走,你自己同她解释去。”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p>
贺二看了苏安琪一眼,跟在蒋玉增身后走了出去,白三苦着一张脸念叨着“这下完了”,跟着他二人也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觉察了什么似的,回头喊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墨——”未待说完,已被人一把拉了出去。蒋府管家迅速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屋里顿时只剩苏安琪与那个穿灰长衫的年轻人。</p>
苏安琪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见他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反射着健康的光泽,容长脸儿上浓眉英挺,细长上扬的眼睛略略低垂着眼帘,面上毫无表情,正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来,又取了一个水晶杯子,走到酒柜旁的沙发上坐下,将杯子放在自己面前,指了指门边的一张椅子:“坐。”</p>
苏安琪不知他的身份,但也不敢怠慢,只得走过去坐下。</p>
那男子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着,半晌说道:“你再唱一段《懒画眉》来听。”</p>
苏安琪于是又静静站起,行了一礼便开口唱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p>
那男子放下酒杯鼓了几下掌,冷不丁问道:“你这一段唱的比别的都好!是否想到那个负心绝情的男人了?”</p>
苏安琪脑中登时如划过一道闪电,杏眼圆睁着看向那男子,一双柔荑握成拳头,恨恨捏做一团。心中恨不得调头就走,但理智随即提醒她不得轻举妄动,对方如此单刀直入,要的不就是她暴跳如雷么?她岂能轻易中计,给自己惹上摆脱不尽的麻烦?于是她只是低下头,默默无语。</p>
江墨炎看这女子圆睁着一双眼似乎要瞪死自己,心中正在冷嘲,只见她旋即又低下头去示了弱,顿时觉得没意思。他放下酒杯,将背抻了抻,双手环胸,冷笑着说道:“好好的女孩子,装腔作势的。惹人讨厌。怎么和吴美蓁那女人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动不动就装哑巴美人。”</p>
安琪这时几乎已经肯定这人是谁了,她低着头不敢啃声,只希望自己的示弱可以使江墨炎耍够威风赶紧走人。</p>
江墨炎可不想这么简单就放她走,也许对她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可是对自己来说,这个女人,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初会过的。那时她的壮举很是震撼了自己,没想到一个弱女子也敢跳下疾驰的火车,虽说如此,自己也不会无聊到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可是大约是天意如此,自己去章紫兆家里,竟然看到了这女人。看着她在台上婉转的唱腔与身段,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笼罩在心头,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很是引起了自己的兴趣:“说起来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愿意窝在书寓这种地方?恩?”</p>
安琪最不愿别人提起她的出身,此时见江墨炎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往事,虽则怒火中烧也只得哑忍,只是拳头越捏越紧,江墨炎看在眼里,勾起一边唇角一笑:“还是说,你天生就喜欢做这行?那就难怪你要从家里跑出来了!”</p>
安琪此时只觉怒火从脚底心儿往上蹿,她本是大户出身,从小只有人敬她,如今虽沦落风尘,但是来飞琼书寓的那些男人,不论是不是打她的主意,对她也都是极客气的,更何况她如今手头这几个客人都是极儒雅的人,万万不会对她说出如此无理的话来,她猛地一抬头,毫不掩饰怒火的眼神直直看入江墨炎的眼中,却只看到一双浓黑如墨的瞳仁,并无一丝笑意。</p>
江墨炎看她倔强地与自己对视,笑得倒有了几分真意:“怎么,不是?既然不是,怎么在这飞琼书寓做得乐不思蜀?我可是听说,本地士绅多是你的入幕之宾啊。”</p>
苏安琪恨恨地抿着嘴,心知不能驳回他,但又实在气不过他这样诋毁自己,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江墨炎见她仍不还嘴,笑了笑道:“我虽然讨厌吴美蓁那女人,倒还没有无聊到为了她去费脑筋。不过你若是在此时此地得罪了我,立马就可以看到吴美蓁倾家荡产。我最不耐烦别人跟我玩阳奉阴违这一套。你过来。”</p>
苏安琪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几乎是立刻地走了过去。</p>
两人之间原本约有五米的距离,现在随着苏安琪的走近,江墨炎第一次看清楚了面前这个女人。精致的脸型,莹白如玉的肤色衬得一双黛眉如雨后远山般浓淡合度,俏丽的鼻子,菱形的小嘴涂着淡淡的粉色口红,看得人心里一动,与这娇丽的容颜不符的。是那双眼睛里乘着满盈的畏惧,与愤怒。</p>
江墨炎皱了皱眉,他依稀记起上次见她笑起来挺好看,于是苏安琪一站定,他就没来由地来了一句:“笑。”</p>
苏安琪一愣,但不敢违逆,于是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江墨炎看着那一对笑涡,又看看她的眼睛,讽刺道:“你这是笑?你干的是倚门卖笑的活,你就这样笑?客人全要吓跑了。”</p>
苏安琪几乎要被自己的怒火烧死,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三尺,她狠狠抿了抿嘴,用手将鬓边一缕头发捋到耳后,眼风向江墨炎一飞,万千妩媚凭空而生,她媚惑地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略略向前倾着身子,看向江墨炎的眼睛,幽黑的瞳孔带着七分愤怒,三分诱惑,反而更撩人,她轻轻慢慢说了句:“江督军,这样笑,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