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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沛的神智越发不清醒了, 先前病的那一场已经将他仅存的底子掏空了,这一惊一吓,竟似要要了他的命一样,白日里清醒的时候也少了, 每日听赫连翊说话,都要强打精神,大多数时候,赫连翊话还没说完, 他就又昏昏睡去。</p>
众人看得分明,太子眼下还住在东宫,可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要换地方了。</p>
于是在赫连翊还没有登基的时候, 家国天下事就一起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凌厉姿态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这天下十分风光, 先帝的时候给败去了一半,传给赫连沛, 也算能勉力支撑, 赫连沛在位三十六年, 不负众望地将另一半也败去,到了赫连翊手上, 简直就不知该何以为继。</p>
不知是他时运不济,还是他本人便是因为这世道而生。</p>
然而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 在赫连沛床下发现的那幅画, 便成了压在赫连翊心上最重的一块石头。他这些日子几乎总是下意识地去看景七, 从各个角度去观察那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容颜。</p>
许是看得太多,许是心理一直有个暗示。看来看去,竟觉得自己仿佛从这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的人脸上瞧出些许端倪来。</p>
以前只觉得他眉眼像王妃,口鼻像王妃,连脸型都随了去,叫当年的故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谁的儿子,可现在,赫连翊却莫名地觉得,这人竟也有几分像赫连沛,尤其是他惫懒发呆的时候。</p>
心里便越来越忐忑。</p>
他想,如果那人只是景北渊,虽说渺茫,可自己到底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可万一那人真的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呢?</p>
天理人伦,血脉纲常,是可以逆转罔顾的么?那是他的亲兄弟啊!</p>
古人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是这般滋味。</p>
这念头先是猜测,最后在他一回又一回的思虑里慢慢加深,慢慢地,变得仿佛像是真相一样,便从心里生出那么一股子绝望来。</p>
然而这感受只能在他心里,却无人与说。</p>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心中郁结与此也就罢了,眼下世道纷乱,别人说不定还注意不到太子的私心,可偏偏景七知道了,偏偏每次赫连翊看过来的神色,他都注意到了。</p>
眼见着赫连翊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复杂,景七一边装作没注意到,心里也在一边慢慢地往下沉,这一世,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退让上,自己早没了半点野心不算,还恣意自污名声二十年。</p>
前世他是众人眼里精明神算的南宁王,今生他却成京城荒诞不经的第一纨绔,太子殿下还想要他怎么样?</p>
就连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自己这一遭尘世行走,将不该干的事都干全了,这样处心积虑离,难道仍讨不得一点好去?</p>
便是他不再过分亲近赫连翊,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些许年来共患难的交情,却仍是因为一副不知真假的画,一身不知何起何来的血脉,而容他不得么?</p>
太子殿下,你是多大的疑心哪!</p>
这么一来,那本来不大坚定,还颇有些度过了眼下的难关后,便混一天是一天的心,就全散尽了,景七终于不再摇摆,他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冰冷彻骨的是非之地,等大庆的危机尘埃落定,西北的狼烟扫除一空,那便是死,也要死在京城之外,再不回这望月河畔的伤心场。</p>
可叹白无常徘徊阴间千百年,见惯了红尘魂魄飘摇而过,却仍是不明白——人心最可怕处,无外乎“无中生有,以己度人”几个字,赫连翊和景北渊,一个多疑一个多心,真真假假间,恐怕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痴心的那个自顾自地痴心,疑心的那个,也自顾自地疑心。</p>
前世你负我,今生我负你。便是那三生石畔苦等三百年的景北渊,旷世情痴的一颗心冷下来,也不过剩了一地七上八下、百般揣摩的灰。</p>
天性所致,哪来的七生缘定?不过不知道是哪一遭结下的因果,忽悠应了,纠缠几百年,各还各债,好叫那些个悟性不够的痴心鬼神妄加揣度。</p>
赫连翊每夜必要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合眼一会儿,这一宿恍惚间,竟梦见了景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