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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止唐泛隋州觉得累，郭镗这个主人肯定也身心俱疲。</p>
从巡抚府出来，唐泛跟隋州直接就在城中随意闲逛起来。</p>
初春的气候乍暖还寒，大同比京城好似反倒冷上几分，明明在京城已经随处可见的春衫，许多人在这里穿的还只是稍薄一点的冬衣。</p>
过女子爱美的天性到哪里都是遮掩不住的，京城新近时兴的银丝镶边襦裙，在这里也流行起来了，不少家境不错的年轻女郎已经穿上了这一身。</p>
估计是因为边城比京城民风更为开放一些的缘故，这些女子的衣着用色也更为大胆，桃红玫红橘红一类的色调随处可见，令人恍惚觉得这里不是随时能够燃起战火的边陲重镇，而是花雨旖旎的江南。</p>
“很好看么？”旁边冷不防传来问话。</p>
“挺好看的啊，难道你不觉得么？”唐泛反问。</p>
人皆有恶丑向美之心，就算不抱着龌龊的想法，单是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些粉靥红唇，衣着鲜亮的俪人，心情也会变得不错。</p>
唐泛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深衣，头上并未着冠，只像在京城一般，将头发简单束在头顶，以玉簪固定。不过一个人若是生得好，也根本不需要多么繁复的装扮来点缀，就如前人所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p>
越是简单，反倒越能衬托出美人的神韵。</p>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有多少目光在唐泛身上流连忘返，只他自己犹然未觉，还顾着看别人。</p>
殊不知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的美色。</p>
“不觉得。”隋州冷冷应道。</p>
有一两个大胆的女郎似乎想要借故上前与唐泛搭讪，却生生被他身边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吓退，不得不掩面而逃。</p>
唐泛摸摸鼻子，将视线从她们身上收回来，正想说点俏皮话，就见到丁容一路从官驿那边匆匆寻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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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大人可让小的好找！”丁容道，“总兵大人与汪公请二位大人前去议事。”</p>
唐大人逛遍大同城的想法幻灭，只好道：“那走罢。”</p>
隋州：“我就不去了。”</p>
丁容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汪公说是要请二位都去……”</p>
话没说完，隋州已经转身走开好几步远了。</p>
丁容的眼睛都直了。</p>
他在汪直身边不少年，许多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他也多有客气，像隋州这样直接将他忽视到底的，丁容还是头一回见，目瞪口呆之余，也完全反应不过来。</p>
直到肩膀被人戳了一下，他才愣愣地看向唐泛。</p>
后者问他：“还不走？”</p>
丁容苦笑摇头：“您坐轿子么？”</p>
唐泛：“不了，先前来时也没几步路，走过去就可以了。”</p>
唐泛到的时候，在场除了王越汪直之外，还有唐泛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大同巡抚郭镗。</p>
四人先是一番见礼，而后分头落座。</p>
王越清了清嗓子，率先道：“今日请诸位齐聚总兵府，乃是因为郭巡抚说有事相商，郭巡抚，既然人已经来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罢。”</p>
郭镗道：“下官刚刚收到京城下发的公函。”</p>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p>
王越问：“公函上说什么？”</p>
郭镗道：“威宁海子一事，京城那边的回复是，让我们派人前去探查，若证实当真与白莲教有关，便发兵剿灭，以免将事态扩大。”</p>
他刚说话，王越就皱眉道：“京城的回复，究竟是内阁的回复，还是陛下的回复？”</p>
被对方一双灼灼目光盯着，郭镗实在不敢说是陛下的答复，因为这种回答太**，也太看不起王越的智商了，只好打着马虎眼：“这很重要么，总而言之，不管是内阁还是陛下的答复，身为地方官员，我们都应该遵守。”</p>
“那差别可就大了！”王越冷笑。“你就直说是内阁的回复不就得了！发兵剿灭？他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威宁海子是大同不成？由着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p>
“总兵大人稍安勿躁，先听听郭巡抚怎么说的嘛。”唐泛出声打着圆场。</p>
郭镗轻咳一声：“失踪的人接连三拨，这不是个小数目，朝廷怎么都是要追究的，我们这边说失踪，那怎么个失踪法，连白莲教妖徒的影子都没见着，回去实在是不好交代。我也罢，王总兵也罢，汪公也罢，还有唐御史，估计你们都不想看见这种情况发生罢？”</p>
王越冷眼看他：“那依你之见呢？”</p>
郭镗道：“派人再探罢，务必要将威宁海子的情况弄明白，否则鞑靼人一来，打完就跑，明军完全无法追击，一追就失踪，这像样么？长此以往，对士气军心必然是沉重打击。”</p>
王越道：“郭巡抚说得好生动听，那不如由你带兵前往查探？”</p>
郭镗不悦：“请总兵大人勿要胡搅蛮缠，我乃参赞军务，而非直接插手军务，朝廷派我来此，是为了协助诸位的，我若带兵前去，谁来担任巡抚之职？”</p>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一人道：“郭巡抚所言有理，下官也觉得应该派人前去探路才是。”</p>
郭镗茫然扭头，正好对上唐泛赞同的神色。</p>
他莫名得很，心想唐泛不是他们那边么，怎么这会儿反倒帮起自己说话了？</p>
谁知见鬼的事还不止这一桩，唐泛说完，汪直也出声了：“不错，我大明之前屡败鞑靼，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眼看连河套都咫尺可得，没道理如今被区区一个妖术就吓退了脚步，再不济，咱们这边也还有出云子呢！”</p>
郭镗不由睁大了眼，连平时跟王越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汪直都站在他这一边，今天这是怎么了？</p>
在以前几次的斗争中，郭镗每次都落败，正是因为一旦三人有争议，都是王越与汪直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人。</p>
他也实在是对那两个家伙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恨又怕，奈何当时王越与汪直一个鼻孔出气，他势单力孤，很难有什么话语权，只好频频向北京告黑状，本以为京城那边终于听到他的心声，派了两个援手过来，谁知一看来人的名单，郭镗的心都凉了半截。</p>
唐泛和隋州，谁不知道他们跟万党有矛盾？万阁老还让这么两个人过来，是想让他们跟汪直联合起来，好玩死自己吗？</p>
然而今天一看，怎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呢？</p>
不过没等他想出什么结果，那头王越便冷笑道：“敢情这些兵不是汪公亲手带出来的，所以您一点都不心疼了？可我心疼得很！我们不是没有派人出去查探过，可每次都是什么结果？一个个全都失踪了！我就不信偌大草原，除了威宁海子一条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p>
汪直反问：“就算有别的路，但每回鞑靼人都循着那条路过来，为何我们就走不得？”</p>
王越道：“汪公可曾想过，若派出去的人再度失踪，对军心会造成何等动摇？届时人人都知道鞑靼人有鬼神之能，那还打什么仗？”</p>
汪直道：“就像郭巡抚说的，明军龟缩不出，对士气损失只会更大，王总兵带兵多年，何以有朝一日忽然就胆怯起来，若连主将都怯战，你底下的将士又要如何是好？”</p>
王越的脸色很难看：“汪公别忘了，我才是大同统帅，我有权力决定是否派兵！”</p>
汪直冷笑：“你也别忘了，你有今日，是谁一手提拔的，若是没有我，你能当上大同总兵，立下这么多战功么？”</p>
郭镗看得一愣一愣，明明是他先挑起的话题，最后怎么变成这两人自己吵起来了？</p>
而且他们俩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p>
王越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他带兵这么多年，早就磨练出一身杀气，汪直更不必说，若不是面白无须，旁人根本不会将他往宦官的身份上联想。</p>
“那个，两位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p>
这两人有了矛盾，郭镗自然心中窃喜，不过表面上，自然还是要好言相劝，做做样子的。</p>
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p>
郭镗一低头，却是唐泛。</p>
唐泛小声对他说：“郭巡抚，您就别劝了，昨天我刚来的时候，两位就吵过一回了。”</p>
郭镗啊了一声，忙小声问：“怎么说？”</p>
唐泛努努嘴：“我奉陛下之命，问起这阵子的战事，结果说着说着，这两位就开始互相推卸起责任了，要不是我拦住，能吵得更凶。”</p>
郭镗恍然，难怪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怎么觉着气氛不太对劲呢，敢情汪直跟王越早有不和了？</p>
他来到大同之后，就一直被这两个人压着打，现在忽然发现了对方看似坚固的同盟内部其实并不坚固，那份大喜过望心情实在难以形容。</p>
但郭镗也不能将幸灾乐祸表现得太过明显，轻咳一声：“王总兵太执拗了，左右都不肯派兵，这于大局不利啊！”</p>
唐泛也跟着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若是鞑靼人知道咱们闹内讧，还指不定多高兴呢！”</p>
两人这边窃窃私语，汪直和王越却越说越大声，最后终于闹翻了，汪直直接拂袖而去，也不管郭镗和唐泛二人还坐在厅中。</p>
王越朝他们苦笑一声：“让两位看笑话了！”</p>
郭镗还想说两句客气话，唐泛却问出了郭镗最想问的话：“总兵大人，那这人，咱们到底是派还是不派？”</p>
王越没好气：“你们都赞同了，我再反对顶什么用，两位钦差都在这里，要是两人都往京城告我一状，我可吃罪不起啊！”</p>
郭镗干笑：“总兵大人多虑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p>
王越道：“人是要派的，不过不是现在。”</p>
郭镗追问：“那是什么时候？还请大人给个时间，下官也好向朝廷汇报。”</p>
王越道：“这几日天气都不好，威宁海子那边只怕迷雾更大，鞑靼人估摸着也会挑这个时候过来劫掠，先将这场仗应付过去再说，我明日还要前往大同左卫与云川卫巡视，就先不招呼两位了，请。”</p>
他端起茶盅，表明了送客的态度。</p>
郭镗与唐泛只好起身告辞。</p>
二人走出总兵府。</p>
因为今日王越与汪直闹的这一场，唐泛又赞同郭镗的意见，两人反倒升起一丝惺惺相惜之情。</p>
郭镗也觉得说不定可以争取一下唐泛，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p>
他不由抱怨道：“总兵大人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难怪连汪公也受不了他！”</p>
唐泛笑了笑：“他也是被咱们惹恼了，若换了平日，定不会如此的。”</p>
郭镗摇摇头：“我还不知道给朝廷上的奏疏应该怎么写呢！”</p>
唐泛道：“总兵大人日理万机，咱们总该体谅他，再说若真是鞑靼人来袭在即，确实马虎不得。”</p>
郭镗嗤笑一声：“什么鞑靼人来袭，上回他也这么说的，结果愣是没来，他这大同总兵，其实也不过如此啊，说不定以往那些功劳，都是杀良冒功得来的呢！”</p>
唐泛吃惊不已：“郭巡抚，这话可不好乱说啊，咱们这才刚出了总兵府呢，若是被王总兵听见，还不得将咱们军棍伺候，这里可不是在京城！”</p>
郭镗显然也领教过王越的剽悍，当下立时噤了口。</p>
二人又说了两句，便分头告辞，郭镗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了巡抚府，唐泛则一顶小轿直接前往镇守太监府。</p>
隋州那边，他与唐泛分别之后，就独自往城门处走去，路上便遇见了之前带他们入城的把总孟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