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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杨瑾那傻狍子哪里是“故弄玄虚”的料？他完全不会随机应变，一看药弹失效，跟事先说好的不一样，便顿觉黔驴技穷，干脆自暴自弃地当起了打手。</p>
不待李晟阻止，杨瑾便直接从他藏身之处跳了出来，将大刀一沉，“嗷嗷”叫着闯入北军之中，冲杀起来。结果这边铁栅栏一遇袭，周遭临近的北军队伍顿时训练有素地集结围拢过来，同时，哨兵奔赴中军帐。</p>
谷天璇近年来留起了小胡子，手中扣着折扇，显得越发老奸巨猾。</p>
陆摇光慌里慌张地冲出去迎敌，他没阻止，听见外面陆摇光和周翡打得昏天黑地，他也愣是坐镇帐中，不为所动。此时听了哨兵来报铁栅栏遇袭，谷天璇突然目光如电地抬起眼，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p>
哨兵一愣，随后讷讷道：“人……人不多，仿佛只有两三个，但都是高手，咱们兄弟一时半会儿拦不住他们。”</p>
“哈，”谷天璇冷笑一声，“有意思，原来是跑到别人家门口来唱空城计的。”</p>
准备不充分，还唱砸了。</p>
谷天璇蓦地站起来，将身上大氅往下一褪，露出里面一身精悍的短打，吩咐道：“调弓箭手围住他们，既然有‘大侠’执意要救那帮碍事的叫花子，干脆叫他们同生共死吧。”</p>
他说着，大步走出中军帐，一掀帘子，人影一闪便到了周翡近前，抬手拍出一掌，同时手中折扇“唰”一下打开，那扇骨竟是精铁打造，寒光凛凛地直指周翡眉心。周翡对谷天璇早有防备，破雪“斩”字诀在自己身前画了个巨大的圆弧，将这一掌一扇一同隔开，倏地落在三步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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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摇光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p>
“破军啊，你可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不长进。”谷天璇低声叹了口气，随后脸色陡然一沉，“此乃军营重地，哪儿容宵小捣乱，还不速战速决拿下她！”</p>
中军帐中众守卫一听，顿时齐齐大喝一声，数十杆长枪快速结阵，冲周翡当头压下来。</p>
同时，谷天璇将手中铁扇一摆，毫不留手地冲周翡刺去。</p>
陆摇光只觉一阵眼花缭乱，却见方才他觉得“名不副实”的周翡手中破雪刀陡然变脸，“风”字诀一起，三招之内便将数十亲兵的长枪阵挑得七零八落，同时，她竟还能在间隙中接下谷天璇的铁扇。</p>
碎遮映着周遭火光，烈烈灼眼，陆摇光自然看得出谷天璇并未留手，而他那把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铁扇竟隐隐有被长刀压制之势。陆摇光心里大震，这才知道，原来方才周翡只是为了拖住他，故意放水！</p>
陆摇光虽然身居北斗之末，却也凶名远播，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即大怒，横刀而上，与谷天璇联手将周翡困在中间。</p>
周翡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是一阵焦躁——李晟和杨瑾那两个不靠谱的货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原来说好在浓烟滚滚中放出流民，叫北军在措手不及之下弄不清多少人闯入山谷，好配合她这边装神弄鬼。</p>
谁知那俩货这么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唱独角戏！</p>
而谷天璇与陆摇光显然没有半点高手风度，非但以二打一，还叫来一大帮卫兵随时结阵，逼得她到处游走。从周翡亮出名号，走进山谷那一刻开始，所有的环节全跟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p>
这先人的在天之灵已经不是不肯保佑她了，简直是在诅咒她！</p>
铁弓上弦声从四处传来，在山谷中隐约带了回声。</p>
周翡心道：要完。</p>
李晟近年来与周以棠接触最多，时常给他姑父跑腿，甚至亲自跟着南军上过战场。他根本不必听弓弦声响，就已经知道他们陷入最糟的境地里了。杨瑾这么猝不及防地冲出来，意味着他们仨都在明处，连个可以当后援的也没有。</p>
如此境地，别说是他李晟，就算换了历朝历代哪个兵法大家来，手中无人可用，也得玩完。</p>
李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往无前。他一剑捅穿了两个挡在他面前的北军，完事之后也懒得往外拔剑，直接将双剑之一连同尸体一起推出去当了盾牌，横冲直撞到铁栅栏门前，顺手一丢。随后，他用仅剩的另一把剑捅入门锁，一别一弯，便将北军仓促之间锁上的铁栅栏撬开了。</p>
他回手宰了一个追上来的北军卫兵，冲铁栅栏里的人吼道：“快出来！”</p>
铁栅栏中一水儿的流民惊恐畏惧地看着他。李晟一阵气结，他一把拎起铁栅栏门口那险些被斩首的流民，将那人身上的绳子砍断，随即猛地将他向前一推：“跑！”</p>
那流民本以为大限将至，谁知峰回路转，竟又捡回了一条小命，踉跄着站稳后，立刻下意识地撒腿狂奔起来。有了这么一个领头的，那些被关押的流民终于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从铁栅栏中往外挤，后面的人不住地推搡催促前面的人，竟连试图拦截的北军卫兵都撞开了，恐慌好似找到了闸口的洪水，总算汇成了一股力量。</p>
还不等李晟松口气，杨瑾便突然喝道：“小心！”</p>
李晟只听耳边一阵厉风擦过，他来不及细想已经错步闪开，偏头一看，只见一根铁箭被断雁刀从半空中削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随即，弓弦的“嗡嗡”声好似刚被捅了窝的马蜂，四下响起，叫人头皮发麻，致命的流矢从各处射来，雨点一般倾盆落下。跑在最前面的流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支铁箭贯穿了脑袋，直接被钉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红红白白的染了一片。</p>
跟着他乱跑的流民吓破了胆子，全乱套了。</p>
李晟被漫天箭雨逼到了一棵古树后面，从敌军的尸体上随便捡了一把砍刀，一边勉力抵挡周遭流矢，一边大声吼道：“分开跑！找地方躲，不要聚在一起，不要回头！别回那山洞！不能往山洞跑！”</p>
乱哄哄的流民往哪儿窜的都有，一部分人四处乱钻，很快被钉在地上；有一拨比较聪明的学着李晟的样子，在谷中分散躲避，钻到各种能藏身的巨石与大树后面；还有一小撮人在慌乱之下，也不知听没听见李晟的喊声，居然又掉头往铁栅栏后面的山洞中跑去。</p>
李晟嘶声叫道：“出来！快出来！他们会用火！”</p>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蹩脚的羊倌，嗓子都喊哑了，那些人就是不听他的。</p>
李晟突然沉默下来，听着山谷中风声、箭声、吼叫声与惨呼声，不知怎么想起霓裳夫人那句“振臂一呼天下应”。当时他觉得惶恐之余，还有点小得意，现在想来，却简直要苦笑出声。别说“天下应”，他连这百十来人也拢不到一起来。</p>
想来是霓裳夫人素来不拘小节，闹不好只是见他青春年少，过来随便撩个闲逗他玩的。</p>
李晟想，自己只不过是个肤浅又善妒的年轻后生，这辈子大概只配管一些琐事，将来变成另一个秀山堂大总管马吉利，便算是到了头。毕竟，少年时大当家就说过，他连练武的资质都不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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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火！”</p>
李晟猛地回过神来，低喝一声，狼狈地用砍刀撞开一支横空射来的箭。北军这一批箭的箭尖上果然淬了火油，从空中划过时火苗喷溅，好似一颗颗天外流星。</p>
李晟的侧脸被火光烤得发烫，他藏身处的古木树根已经被火燎着。火星与树木自身的水汽相撞，很快两败俱伤——树干焦黑了一片，火光也暗淡熄灭。然而很快，更多点了火油的箭矢也接二连三地破空而来。</p>
他们来的时机太不巧了，北军已经集结完毕十之八九，看着样子，北军应该本来便已经准备好杀光此地流民，一把火毁去山谷，奔袭前线……那点火油一点没浪费，全都给他们用上了。</p>
跟着李晟四下躲藏的人虽然狼狈，却一时半会儿间还算能勉力支撑，方才执意要躲进山洞的那些人境遇就不那么美妙了——本想着进了山洞便能躲避漫天乱飞的弓箭，谁知飞来的小火球落在山洞口，很快点着了流民们自己垫的干草和席子。</p>
这夜的风刚好是往山洞里吹，顷刻便将火苗卷入洞中，那山洞既然被北军当成天然的牢房，里面自然是一条死胡同。而方才躲入洞中的流民为了保命，全都缩在最里头，根本来不及反应，浓烟便铺天盖地地滚滚升起，火苗爆发似的转眼便成势，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洞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