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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再要跑,已经来不及了。</p>
不知是不是李晟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肉味,胸口登时一阵说不出地恶心,李晟拼命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眼泪都快出来了。</p>
忽然,李晟眼前人影一闪,杨瑾踉踉跄跄地落在他面前。</p>
南边的人不大习惯像中原男子一样束发,往日里披头散发还能算是个“黑里俏”,这时候披头散发可就作死成“黑里焦”了。杨瑾的头发被四处乱飞的火箭烧短了一截,焦香扑鼻地打着妖娆的弯,那形象便不用提了。所幸他脸黑,叫烟熏一熏也看不出什么端倪。</p>
“管不了了!”杨瑾冲他大吼道,“除非会喷水,我反正不行,你会喷吗?”</p>
李晟:“……”</p>
李少爷被他喷了一脸,心里那点优柔寡断被杨瑾简单粗暴地一把扯碎,他立刻回过神来,沉下心绪,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灰。</p>
李晟侧头放眼一望,将整个山谷中的场景尽收眼底,一眼便瞧出问题——所有弓箭手和火油都冲着铁栅栏这一侧使劲,山谷正中处的北军反而有些混乱。</p>
对了,还有周翡!</p>
“叫剩下的人跟我走,”李晟沉声道,“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p>
周翡被谷天璇与陆摇光两个人堵在中军帐前,刚开始还有心情忧心一下自己小命要玩完,到后来已经基本无暇他顾了。</p>
她先前向杨瑾承认,自己一个人斗不过巨门与破军联手。可是事到如今,却没有尺寸之地容她退缩,再斗不过也得硬着头皮上。周翡认命认得也快,既然觉得自己今天恐怕是死到临头,便干脆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在手中碎遮上。</p>
就算今日这把走无常道的破雪刀会成绝响,也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绝响。</p>
谷天璇的铁扇居高临下地冲着她前额砸下,同时,陆摇光自她身后一刀极刁钻地捅来,罩住她身上多处大穴。眼看周翡避无可避,她整个人竟在极逼仄之处倏地旋身,碎遮与刀鞘自她身前交叉,一上一下,竟同时别住了谷天璇的铁扇与陆摇光的刀。</p>
浸润在她经脉中数年的枯荣真气在这片刻的僵持中苏醒,运转到了极致,将她周身的经脉撑得隐隐作痛,而后周翡倏地一松手,那华丽的刀鞘不堪重负,当空折断,其中劲力竟丝毫不泄,咆哮着分崩两边,谷天璇与陆摇光不得不分别退避。</p>
碎遮“嗡”的一声,被铁扇压得微微弯折的刀尖倔强地弹了回来。</p>
周翡双手握住微微温热的刀柄,沉肩垂肘而立。那一瞬间,她心里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想道:我未必会输。</p>
武学中的慢慢求索之道,四下俱是一片漆黑,那些偶尔乍现的念头好像忽然明灭的烟火,瞬间划过便能照亮前路……叫她顿悟一般地看清竟已落后半步的对手。</p>
“北斗”是中原武林二十年破除不了的噩梦,当中有贪狼、文曲与武曲那样的绝顶高手,也有禄存、廉贞那种擅长旁门左道与暗箭伤人的无耻小人,更有奸猾者如巨门,权贵者如破军。他们身为北朝鹰犬,权与力双柄在握,自几大高手相继陨落之后,更是横行世间,再无顾忌,令人闻声胆寒。</p>
可是再长的噩梦,也总有被晨曦撕碎的时候。</p>
周翡那一双手,从背面看,还是细嫩水灵的女孩的手,掌心却在生茧与反复磨破之后落成了坚硬的线条。</p>
这双手拿过几文钱买的破刀,拿过路边死人身上捡来的烂剑,拿过当世大师仿着南刀李徵佩刀所铸的“望春山”,也拿过吕国师留存人世间最后一把悲愤所寄的碎遮……一线的刀刃曾与这江湖中无数大大小小的“传说”相撞,也曾从最艰险之地劈出过一条血路——</p>
周翡的虎口处崩开了一条小口,她满不在乎地将手上的血迹抹在刀柄上,生平第一次有这样一种笃定的感觉,手握长刀,便不怕赢不了的对手。当年大笑着说出“我就是麻烦”的段九娘,一身骄狂原来并没有随着那人身死而消失,而是顺着暴虐的枯荣真气流传下来,深深地埋在她的经脉与骨血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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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容曾经同她说过,“鬼神在六合之外,人世间行走的都是凡人”。周翡一直记得这句话,并且常常以此自勉,而直到这一刻,当她双手握住碎遮时,方才心领神会。</p>
谷天璇目光阴沉地掠过剐伤了他一侧耳垂的半截刀鞘,开口说道:“冲着你爹是周存,你要是现在束手就擒,我们会留你一条命。”</p>
周翡一缕长发从脸侧掉下来,垂落腮边,她嫌碍事,用长刀轻轻一卷,便将它削了下去,然后她好像十分忍俊不禁似的,淡淡地垂目一笑。</p>
三大高手过招,战圈中可谓瞬息万变,根本不是外人能随意插手的。</p>
纵然中军帐前围着数万大军,也只能投鼠忌器,团团围在一边,丝毫不知该怎么插手。</p>
斗了这么久依然没个结果,此时除非陆摇光和谷天璇两人中有一个人肯豁出去挨上一刀,缠住周翡,让另一个人趁隙退出战圈,再想方设法以暗器从远处偷袭掩护,方才能打破这种僵局。</p>
可谷天璇与陆摇光虽然共事多年,表面兄友弟恭,私下里看对方却都不太顺眼——谷天璇嫌陆摇光心性浮躁毫无长进,陆摇光觉得谷天璇虚伪做作,本领未必有多大,钻营倒很有一手。</p>
此时他们俩断然不肯为对方豁出命去。</p>
谷天璇这时候已经后悔和周翡动手了,他料到了周翡的武功必然比她刚开始表现出来的高,却没料到她已经到了这一步——这倒是很正常,因为动手之前,连周翡本人也不知道,她居然真能牵制住两大北斗,而且缠斗良久,丝毫不露败象。</p>
再这样斗下去,谷天璇知道,纵然是以二打一,心生畏惧的也肯定不是周翡。因为拳怕少壮,刀剑怕……人也怕。</p>
黄尘遍染,不能是只老英雄,光阴的劫难,“噩梦”也终于难逃。</p>
几十年里,谷天璇的修为纵然一再精进,可当年四大北斗围攻南刀李徵时那种年轻人的贪婪与凶狠再难重现,以至于如今面对着这张后辈的面孔,他心里竟然隐隐升起恐惧。</p>
李晟在浓烟中纵身跃起,高高蹿到树梢,朗声道:“你们想不想活命!”</p>
一支火箭“笃”一下钉在了他脚下踩着的树枝上,树枝“噼啪”作响,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喊声里带了内劲,震得附近的石块轻轻颤动:“你们是不是爹生娘养,还是不是人?!既然是人,为何要让他们当成畜生糟践残杀?”</p>
那树杈齐根断裂,李晟足尖一点,翩然落地,捡来的砍刀与从大树缝隙中落下来的流矢相撞,撞了个“玉石俱焚”,他便毫不吝惜地把断刀丢在一边,俯身捡起一把北军身上掉下来的重剑。</p>
一个流民模样的少年突然从他藏身的大石后面冲出来,从尸体上抓起兵器,又将滚落在侧的头盔往脑袋上一顶,露出一双通红的眼晴,大叫一声跟上李晟。无数火油浸泡过的铁箭终于战胜了草木,他们躲藏的地方黑烟再也压不住烈火,幸存的流民避无可避,唯有拼死挣扎着往外逃。</p>
杨瑾削去自己烧焦的发尾,一马当先地开路,往山谷正中混乱的中军帐附近闯去。厚重的断雁刀崩掉了好几个齿,刀背上的几个环不知脱落到了什么地方,再也发不出**的雁鸣声。</p>
淬了火的箭雨一路紧随他们,所经之处树丛、小草纷纷倒伏,烧出了光秃秃的地面,杨瑾他们竟将火势引到了中军帐附近,射过了头的弓箭手很快被喝止。</p>
周翡与两个北斗打得刀光剑影,叫人分不出谁是谁。巨门与破军的亲兵团不敢上前,往来请示的哨兵与各自为政的将军们也都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分别令士兵亲身上阵,在谷中肉搏阻截乱窜的流民。</p>
流民短暂的悍勇很快被蜂拥而至的大军敲碎。李晟不知砍了多少人,双臂已经没有了知觉,腰间被火箭擦过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喉间泛起腥甜。就在这时,原本进退有序的北军突然自乱了阵脚。</p>
李晟用力按了按自己“嗡嗡”作响的耳朵,听见有人嘶声惨叫:“蛇!哪儿来的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