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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太子的人都知道, 每到上元灯节那几日，太子心情都不会太好，甚至是彻夜不眠。</p>
唯有昨夜从宫外回来，殿下竟然在寝宫里睡了几个时辰, 喜得身边伺候的人，都放心了大半。</p>
每年正月十六，殿下都会来京郊的这个道观给仙去的恭惠皇后点一盏往生灯, 以前有走邪门歪道的人生出讨好的心思，想来与太子殿下巧遇，最后没讨到好处反而惹了罪以后，流言渐渐传开, 以至于每年正月十五时, 都没人敢往这边走。</p>
听到道观外传来说话声，东宫侍从们暗自奇怪，谁胆子这么大？</p>
但看清来人以后, 侍从们纷纷退了回去。</p>
“卫将军, 郡主。”太子目光在花琉璃身上流转，邀请二人上来：“二位也来上香？”</p>
也？</p>
花琉璃有些意外，没想到在祭天时都敢吃东西的太子, 竟然迷信这些。</p>
“末将带小女来还愿。”卫明月还记得当年离京时，太子小心翼翼摸着她肚子, 担心肚子里宝宝会害怕时的表情。</p>
太子年幼时与他们夫妻二人颇为信任, 所以即使时隔多年, 她对太子仍旧有几分亲近：“当年末将孕中带军, 曾在这座道观中许了愿，若孩子能够平安活下来，一定亲自前来还愿。”</p>
太子注意到花家下人手中抬着很多用来还愿的东西，心知卫将军所言不假：“将军，观中道长几经变幻，你对他们不太熟悉，由孤来为你们领路。”太子转身往道观里走，“一别十余载，将军这些年辛苦了。”</p>
“其实还好，边关虽然苦了些，但也有与京城不一样的风情。”卫将军转身看花琉璃，“只苦了这个孩子，从出生后就陪我们住在苦寒之地。”</p>
“母亲，青寒州挺好的。”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没吃什么苦。”</p>
太子把目光从花琉璃身上移开，他踏进道观大门，见有女客来，两名坤道从神殿出来迎接。</p>
花琉璃接过香，在三清神像前行礼祭拜，把香**香坛中。</p>
她对道佛之类的并不了解，见母亲似要与道长们论道，干脆从神殿侧门退了出来。</p>
道观外面，是个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院子两旁古树苍苍，给这种隐在山间的道观增添了几分仙气。</p>
初春午后的阳光洒在树叶上，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光点。</p>
“郡主。”太子跟着走出来，“旁边有桌椅，我们可以在这里坐着等一会。”</p>
“多谢殿下。”绕过花丛，花琉璃看到隐在树后的石桌石凳。两人刚坐下，就有道长端来茶水与瓜果。</p>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偶尔会有道长路过，气氛安详极了。</p>
“青寒州气候恶劣，不宜农作物生长，郡主这些年一直待在那里，应该吃了不少苦。”</p>
不知是哪个道长在诵念经文，忽高忽低，如同天边翻滚的白云。</p>
“虽与京城不能比，但臣女从小到大，其实没有怎么吃过苦。”花琉璃摇头，“每年陛下都会派人按时送来军粮，还有不少赏赐。我是家中老幺，家里人都惯着我，城里老百姓也因为我两位大将军的女儿，待我十分亲近。”</p>
被花琉璃的实诚逗笑，太子摇头感慨：“郡主，孤是太子，你这个时候应该跟孤抱怨，青寒州有多苦，你从小到大的日子有多难过，这样孤才能更加敬佩花家人的奉献。”</p>
“这么讲究的么？”花琉璃单手托腮，“现在重新说一遍还来得及吗？”</p>
“孤从小记忆就很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想要忘掉可不容易。”太子端起茶准备喝，却被花琉璃伸手拦住：“殿下，等等。”</p>
太子挑眉看他。</p>
“这里虽是京郊，但到底不是宫里。”花琉璃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入口的东西，多注意一点也没什么错处。”</p>
“多谢郡主提醒。”太子笑了，他放下茶盏，“是孤大意了。”</p>
“我这也就是突然想起来，就多句嘴。”花琉璃抬头打量这座道观，“不过这座道观确实有些不同之处，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p>
“随便走了走，给亡故的人点上一盏灯，愿她来世顺遂。”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孤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呢。”</p>
见太子神情如此低落，花琉璃暗暗想，难道是太子喜欢的人，不幸早逝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做一个安静的听众。</p>
难怪英王与宁王已经开始定亲，未来的太子妃还毫无动静。</p>
三年前，一位士兵战死在疆场，他的未婚妻从千里之外赶来，只为带他的尸骨回家。</p>
那位女子又干又瘦，眼神麻木，她狠狠抱着敛骨盒，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她跟在女子身后，一直送她出了城，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见。</p>
从头到尾，那个女子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但花琉璃却觉得，她已经在心中哭过千百回。</p>
被生死断绝的情爱，太苦。</p>
花琉璃看向太子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怜悯。可她多贴心的人啊，绝对不会让太子看出半点不对。</p>
“您请节哀，旧人已去，您还好好活着。”花琉璃劝道，“想必她也是想您好好活着的。”</p>
“多谢。”太子道，“孤知道。”</p>
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花琉璃起身摘了几根有些干枯的草，手指快速地翻转，很快就编出一只蝴蝶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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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把手伸出来。”</p>
等太子把手摊开放到石桌上，花琉璃把草编的蝴蝶放到他掌心：“殿下，臣女在青寒州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据传冥府有种蝴蝶，能够把迷路的亡魂带回地府，也能帮活人带去对重要之人的思念。”</p>
“今晚您把蝴蝶放到枕头下，说不定您的心意，就被她听见。”花琉璃朝太子笑着眨眨眼，“所以你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熬夜。”</p>
这只蝴蝶编得实在不算漂亮，两边的翅膀大小不对称，肚子看起来有些肥大。他有些怀疑，这样的蝴蝶根本就飞不起来，因为肚子太胖。</p>
他合上手掌，把这只蝴蝶收了起来：“多谢。”</p>
“琉璃。”卫明月站在花丛外，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但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似乎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住持道长想要见你一面，你随我来。”</p>
“殿下，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臣女去去就来。”花琉璃起身朝卫明月走去。</p>
待花琉璃走到身边，卫明月朝太子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开。</p>
“殿下。”太子亲信随侍小声道，“您为何不告诉郡主，这座道观是您养着的，茶水不会有问题。”</p>
“好意难得。”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突然觉得茶杯位置跟花琉璃离开时不同，伸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恢复了原样。</p>
花琉璃以为道观住持会是发须皆白的老道长，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对方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p>
“善信请入坐。”住持请母女二人坐下，亲手为两人倒上茶。</p>
他们坐的地方是一座凉亭，凉亭修建在山石上，举目便能看到山下的景色，若是此时山间有雾，倒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景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