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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这个念头一起，潮水般的痛苦再度四面八方入体，狂潮汹涌，几乎没顶。</p>
崔不去在半昏半醒的无意识中，根本不知道血从自己嘴角不断溢出，身体止不住抽搐颤栗。</p>
他并未看见，自己身后的萧履，业已形容枯槁，满头华发。</p>
萧履印在他后心的那只手，已经从原来的莹润修长，变得皱褶萎缩，状若白骨，极为可怖。</p>
一口血吐在崔不去后肩，萧履颓然松手，歪向一旁。</p>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睁眼看一看这浑浊的人间。</p>
曾经以为自己会很不甘心，但到了这个地步，反倒有些天地尘埃落定的宁静。</p>
这个葬身之地倒也不错，起码供奉佛宝的地宫，不会像其它地方那样污秽肮脏。</p>
可惜，终究是斗不过天。</p>
萧履嘴角微微扬起，扯动苍老干枯的皮肤，不复从前半点丰神如玉，甚至连最熟悉的人，可能都认不出来。</p>
他的眼神从空茫遥远处收回，落在身旁的崔不去身上。</p>
崔不去，祝你好运。</p>
若挨不过去，就与我作伴吧，我们黄泉地狱，再斗个痛快便是。</p>
浑浑噩噩中，依稀有人对他说出这么一句话。</p>
崔不去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正如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神魂出窍，还是尚在人间。</p>
来自阴冥的力量一直想要将他的魂魄勾出来，神魂与身体在进行一场激烈搏斗，不死不休，哪一方都不肯先行认输退出。</p>
他飘荡徘徊在幽暗无边的不知名处，全凭最后一点清明维持，才始终不肯被外力推拉走，甚至在一点点往来路回去。</p>
未知过了多久，崔不去才感觉到意识在身体里的缓慢苏醒。</p>
疼痛更加剧烈，不仅是身体，还有脑袋，像被一只手伸进平静的池塘用力搅动。</p>
他不自觉，轻轻地，叹了口气</p>
叹息声传出很远，又被墙壁挡回来，层层回荡。</p>
他勉力睁开眼。</p>
自然，入目还是一片黑暗。</p>
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身边已经没了第二个人的气息。</p>
“萧……履？”</p>
崔不去没有得到回答。</p>
很快，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p>
像是一个人走路不稳，踉踉跄跄，细碎不一，时轻时重。</p>
会是谁？</p>
隋帝、长孙，或者窟合真豢养的蛊人。</p>
也可能是凤霄，或屠岸清河。</p>
但不管朋友还是敌人，他都没有力气再动一下了。</p>
脚步声越来越近。</p>
还带着一团光，随着主人的步子而上下颠簸震颤，模模糊糊映出身形轮廓。</p>
应该是……一名女子。</p>
崔不去蹙眉。</p>
他的脑子现在有些混沌，起初还以为是乔仙，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乔仙早就被他打发去外地，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p>
不是乔仙，也不是秦妙语。</p>
他很快得到答案。</p>
对方趋前停住，喘息，微光照亮她的面容。</p>
原本姣好清丽的玉颜却多了几分不相称的狰狞。</p>
眉心一道竖痕，是被刀子生生划开，皮肉往外翻，血顺着鼻梁留下干涸的痕迹，额头上一鼓一鼓，似有什么活物在下面窜动。</p>
宇文宜欢怔怔看着他，又将目光移向他的旁边。</p>
崔不去这也才看见，一头画法，早已悄无声息的萧履。</p>
“萧郎！”</p>
泪混着血从眼眶流出，宇文宜欢猛地跪下将萧履紧紧抱住，丝毫不畏惧对方枯槁苍老的冰冷身躯。</p>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p>
少女无声呐喊，双目几乎凝聚了半生的悲哀。</p>
对她而言，萧履是天，是地，是她整个前半生。</p>
她出身富贵天家，却从未当过一日公主。</p>
乐平公主，宇文娥英，宇文赟，隋帝，独孤皇后，这些血缘至亲之人，离她太遥远了。</p>
即使奉萧履之命接近公主母女，宇文宜欢也从未将她们当作自己人。</p>
能让她毫无保留的，只有萧履。</p>
因为这个男人，从她记事起，就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武功阴谋，两人虽名为兄妹，但就算萧履要她**献身，她也会毫不犹豫，为对方献上自己的处子之身。</p>
可惜萧履自始至终，都没有这样要求过，他身边从来不缺美女，而他的心思，也全在天下大业。</p>
甚至，萧履放在对手崔不去身上的注意力，都比她要多得多。</p>
宇文宜欢流干了血泪。</p>
而萧履的身躯，再也不可能重新温热起来。</p>
她缓缓抬起头，盯住崔不去。</p>
后者漠然回视，无所畏惧。</p>
“萧郎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没死？”</p>
宇文宜欢放下萧履，从自己眉间捏出一条长线蛊虫，另一只手则伸向崔不去，沿着他的脖颈往下，划开衣襟，暧昧轻柔。</p>
“你将萧郎害成这样，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应该比他还惨，还能稍解他九泉之下的痛苦。”</p>
锁骨以下的肌肤被指甲划开一条血痕，宇文宜欢将蛊虫靠近，后者迫不及待吸附上去，拼命**鲜血。</p>
她一松手，蛊虫随即蹿入血肉之中，只露出短短一截尾巴。</p>
很快，就连尾巴也不见踪影，宇文宜欢扯开对方衣襟，看着蛊虫在皮下胸口缓慢游走，不由满意一笑。</p>
“接下来，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不过你放心，有这蛊虫在，就算你没有心，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也许还能仔细感受一下，没了心，是怎样一种感觉。”</p>
她轻声慢语道，双手慢慢将崔不去的衣服拉开，脸上有种近乎虔诚的认真。</p>
崔不去只觉身体像被分成三部分。</p>
一部分是自己体内原本的病痛。</p>
一部分是萧履方才渡过来的功力。</p>
还有一部分，则是蛊毒。</p>
三方都想以他的身体为战场独霸天下，彼此激烈搏斗，谁都不肯轻易退让，后果则是崔不去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显然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经不起半点摧折。</p>
但宇文宜欢却不管不顾。</p>
她根本不在意崔不去有多痛苦，对方越痛苦，她才越开心，甚至崔不去若能将自己现在的感受具体描述出来，只怕宇文宜欢会高兴得拍起手来。</p>
她专心致志地**对方的胸膛，挑选适合下手的地方。</p>
终于，宇文宜欢露出满意的笑容。</p>
她觉得可以从胸膛中间竖着划开，再将手伸进去，把心掏出来。</p>
突然间，一把剑无声无息递向她的后背。</p>
宇文宜欢若有所觉，心头警钟大响。</p>
对方从甬道那边走来，这么长的时间，她居然等到对方近身才察觉，可见对方武功之高，定不下于从前的萧履。</p>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一掠而过，剑锋已经从她的后背穿胸而过。</p>
宇文宜欢面露茫然。</p>
从她在地上抓起蛊虫塞入自己体内时，她就已经做好作为蛊虫容器，痛苦死去的准备。</p>
她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所以只能靠这玩意儿，去帮萧履，哪怕自己的下场会很惨。</p>
可她最终找到萧履时，对方已经死了。</p>
她所有苦心与牺牲，悉数化为乌有。</p>
剑锋被血染红，须臾飞快抽出，她被直接踹飞出去，剑从她脖颈卷过，少女当即身首分离，血光泼溅上石壁，脑袋随之滚落远处。</p>
崔不去则被一只臂膀拦腰搂住。</p>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接连数声，焦灼震怒恐惧。</p>
崔不去勉强睁开眼，待要说话，又吐了口血。</p>
然后他看见，凤霄整张脸都变了。</p>
骄傲的凤二府主，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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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不去忽然有点想笑，开口却是：“帮我把蛊虫挑出来……”</p>
凤霄紧紧盯住他皮下心口处的游动，咬着牙道：“我不敢下手。”</p>
他居然也会说不敢。</p>
崔不去更想笑了。</p>
“左右不过是，活与死。”他闭上眼，淡淡道，“我把命交给你，死亦无怨。”</p>
凤霄神色一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p>
他点亮火折子，借着光，从袖中摸出一把**，在火上烤过片刻，刀尖对准崔不去的心口，却迟迟没有划下去。</p>
“快……”</p>
蛊虫似又钻得更深一些，崔不去痛得身体抽搐，已是神志不清。</p>
凤霄不敢再迟疑，他看准一处蠕动，手起刀落，黑点在血水中蠕动，企图隐匿身形，却被凤霄两手捏住，往后抽出。</p>
“嗯……”</p>
崔不去痛得瞬间睁开眼，满脸苍白冷汗，双目失去焦距。</p>
凤霄将蛊虫抽出之后，直接就用火烧死，动作极快，又拦腰抱起崔不去，远离宇文宜欢的尸身。</p>
崔不去模糊感觉他带着自己往前疾奔，双手却很稳，尽量不令他感到颠簸。</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