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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作一年之前，在六工城初见的凤二，怕是不会有这种关切的，崔不去有些感叹。</p>
对方却误以为他再度毒发，身形骤停，低首紧张道：“怎么了？”</p>
崔不去：“无事。”</p>
只要还能忍的病痛，他一律归结为无事。</p>
凤霄顺势将他放下。</p>
崔不去问：“你怎么找过来的？”</p>
凤霄：“我是追着宇文宜欢过来的，这女人不除，终究是个祸患，没想到正好遇上你了。”</p>
他与屠岸清河先后追入地宫，两人再度交了一回手，却因地宫塌陷，很快失散，凤霄在地宫下的祭坛兜兜转转，几次险死还生，亏得他武功奇高，屡屡化险为夷。</p>
这时长孙带着隋帝被蛊人一路追杀，却撞上屠岸清河。</p>
蛊人早已敌我不分，绝不会因为屠岸清河是窟合真一方的人，就放过他，长孙与隋帝被苦苦追杀，多了个屠岸清河，反倒解了燃眉之急，趁机逃走。</p>
“我在前方遇到他们，长孙找到了一条出路，我让他先送陛下出去，自己继续来找你，结果就看见了宇文宜欢。”</p>
他语气略急，叙述这些事情，也都是三言两语带过，将凶险化为寥寥几语平淡。</p>
因为凤霄知道对方肯定要问，他不能不说，却不希望将工夫都浪费在这上头。</p>
崔不去见过凤霄的许多面，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心急火燎的一面。</p>
“这么说，屠岸清河还在这里，而且没死。”崔不去道。</p>
“我希望他被蛊人缠住，两败俱伤，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凤霄道。</p>
崔不去微微一笑：“你这个愿望，恐怕是实现不了了。”</p>
通道的尽头，出现一个人。</p>
他提着一盏灯笼，慢慢地，由远及近，缓步而来。</p>
若死在蛊人手下，那么屠岸清河，也就徒有虚名了。</p>
凤霄叹了口气：“真是阴魂不散！”</p>
但他却不急着起身与对方交手，反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玉佩，递至崔不去面前。</p>
“这是你方才遗落的。”</p>
崔不去瞟了玉佩上的凤凰一眼，摇摇头。</p>
“不是我的。”</p>
凤霄：“那是谁的？”</p>
崔不去淡淡道：“也许是宇文宜欢的吧。”</p>
凤霄气笑了：“你说句实话会死吗？”</p>
崔不去：“我的确快要死了。”</p>
凤霄脸色微变。</p>
崔不去话锋一转：“不过，若你赢了屠岸清河，说不定我会说，你想听的实话。”</p>
凤霄：“我更希望我回来时，你还能好好活着，与我说话。”</p>
崔不去认真道：“我尽力。”</p>
凤霄低头吻住他，这回崔不去没有抗拒，也许是他已经没了气力，他仅仅是借着后面的石壁，微微抬起下巴，任凭对方需索。</p>
片刻之后，二人分开，凤霄将玉佩收入怀中，起身走向屠岸清河。</p>
崔不去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慢慢闭上眼睛。</p>
屠岸清河站住没动，弯腰将灯笼放在一旁。</p>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这一战，是在地面上。”</p>
凤霄翻了个白眼：“你当老子愿意和你在这里打吗？”</p>
屠岸清河认真点头：“既然这一战不可避免，那么，我们就各凭本事。”</p>
凤霄哼笑，二话不说，身形迅若闪电，倏地扑向敌人！</p>
二人转瞬身影交缠。</p>
一人用刀，一人用弦。</p>
刀光炫目，远远压过了敌人的气势，凤霄袍袖扬起，在排山倒海的刀气之中甚至显得势单力孤，摇摇欲坠。</p>
但他袖中两道琴弦一出，立时破开对方的刀气，屠岸清河不得不随即变招，身形拔地而起，刀光以乌云盖顶之势澎湃推下。</p>
凤霄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微振，灌注了真气的软剑旋即笔直刚硬，寒气萦绕。</p>
刀光转瞬即至，形若猛虎下山，急欲捕猎而食，势不可挡，忽而又若天际雷云翻涌，狂风席卷，摧折天地万物。</p>
就连离得稍远的崔不去，亦觉杀气森森而至，绵绵不绝，令人骇然变色！</p>
崔不去未曾见过数十年前风华正茂的狐鹿估，但他曾听范耘说起过狐鹿估的武功路数。</p>
当时范耘还曾亲身演示，虽然略有不足，又无法精确还原，但崔不去仍能从那寥寥几招里，看见当年第一高手的凌厉霸气。</p>
而屠岸清河，这个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中原的青年，他的武功虽然来自狐鹿估，又与对方有所不同。</p>
常年在雪山上静修练武的屠岸清河，心中除去武道，再无其它，纯净的练武之心，也让他的武功更为纯粹，虽然少了几分霸道，却更多几分出尘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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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以时日，此人定然青出于蓝，成为一代宗师。</p>
但，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p>
眼前他的对手，比起他，并无半分逊色。</p>
凤霄虽然极少涉足江湖，但他同样天资奇高，不久之前甚至刚刚突破瓶颈，更进一步，成就武道至臻境界。</p>
两人在此风云一战，除崔不去之外，竟别无旁观者，未免有些可惜。</p>
凤霄并无必胜把握。</p>
他很清楚，自己与屠岸清河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也就是说，两人的胜负，乃五五之数。</p>
一个很难察觉的差错，一个微小失误，都有可能铸成败局。</p>
而他不能败。</p>
他身后还有一个人。</p>
漫天刀光盘旋而下，凤霄却静立不动。</p>
他没有急着躲闪或应对。</p>
因为他还找不到对方所在的方位。</p>
布满视线的刀光，实则都是虚影，但虚中有实，若无法分辨虚实，下一把刀，很可能就会出现自己的身体里。</p>
凤霄忽然纵身而起！</p>
他持剑迎向其中一个方向。</p>
身随剑出，剑与人合！</p>
他的身形已与剑光合二为一，破入刀光！</p>
须臾，光芒骤然炸开，绞在一处的两团身影蓦地分作两处，各自落在石壁悬崖的凸起。</p>
屠岸清河的右肩斜下至左腹，裂开一道长长的血口，正往下鲜血滴答。</p>
而凤霄的手臂也多了一圈血痕，正渗透衣裳往外洇染。</p>
两人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不止受了内伤。</p>
再战下去，除两败俱伤，皆死于此之外，别无第二个结局了。</p>
凤霄不想死在这里，他还想带一个人出去。</p>
但他不会将这个想法说出，反是对屠岸清河道：“你心有牵挂，战意不诚。”</p>
屠岸清河面色微变，显然让他说中心事。</p>
凤霄：“不如改日再战。”</p>
屠岸清河沉默片刻：“何日？”</p>
凤霄：“三年为期，三年后的今日，峨眉山金顶见。”</p>
屠岸清河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他的身形极快，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p>
凤霄看得出他内心急促匆忙，不掩焦虑，因为对方甚至连给自己止血都顾不上，眼角余光一瞥，凤霄看见方才对方立足处，宇文宜欢的尸首，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p>
但他没空去琢磨旁人的心思，脚下未停，疾步走至崔不去身旁，然后猛地停住，弯下腰，以平生最大的温柔，慢慢将人扶起。</p>
手忍不住从对方心口拂过，感觉到微弱的温意，心下忍不住一松。</p>
凤霄轻声道：“我背你出去，好不好？”</p>
崔不去动了动，看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睛，点点头。</p>
凤霄将人背起，几乎一步一停，走得极慢，但也极稳。</p>
“你答应我，离开地宫的时候，你还醒着。”</p>
片刻之后。</p>
又或许是许久之后。</p>
凤霄才听见背后传来幽幽一叹。</p>
“我答应你。”</p>
崔不去从来不轻易承诺，但他一旦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p>
但，凤霄非但没有因为这一声允诺而放松，反倒慢慢揪紧心情。</p>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崔不去的求生欲，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崔不去的伤势。</p>
就算再想活下去，这样伤痕累累，身体又要如何坚持？</p>
即使求遍天下名医，那也得是离开这里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p>
“你若是做到，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p>
“……嗯？”</p>
“崔不去，我喜欢你，你若活着，我可以将就委屈一下，陪你一辈子，你若死了，就算左月局的人将你安葬好，我也会掘坟挖骨，挫骨扬灰，让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p>
凤霄的声音极冷，冷得几乎可以将人直接冻住。</p>
崔不去却微微一笑。</p>
不知是否萧履渡给他的功力里，天池玉胆的确发挥了作用，又或者以毒攻毒，反倒互相压制，他在熬过最艰难的阶段之后，此刻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p>
但他并不打算那么快说出来。</p>
可以欣赏到凤二府主的告白与低头，怎么能不多享受一会儿？</p>
大不了，出去之后，少坑他一回，也就是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