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丽人六-九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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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p>
天气正好, 晴日当空。</p>
乔秋露一早就过来了，陪唐子明吃过早饭，两人在院子里并肩散步，时不时的说笑两声, 享受愉快的两人时光。</p>
过了好一会，乔秋露偏过头，看着唐子明英俊的侧脸，忽然问道：“子明, 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吗？”</p>
唐子明一愣：“说什么？”</p>
乔秋露嘟起嘴，哼了声，闷头往前走。</p>
唐子明赶紧追了上去，拉住她：“怎么生气了？”</p>
乔秋露瞪了他一眼, 气道：“那天晚上, 在沈公馆, 请你跳舞的小姐是谁？你跟我说实话，我未必会恼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觉得人家漂亮, 我也觉得。可你藏藏掖掖的，反倒叫我生疑。”</p>
唐子明叹了口气, 苦笑道：“秋露，我不是有意瞒你,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双手背在身后, 抬头看天, 不住摇头：“……那是张嫣。”</p>
乔秋露惊讶地睁大双眼：“张嫣？是你的——”</p>
唐子明点头：“是的，我的前妻。”</p>
乔秋露不假思索，张口说了出来：“可从前，你说过，你的太太是个养在深闺，只知伺候公婆，满手满脑铜臭味的守旧妇女……”</p>
唐子明皱眉：“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晚，她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全无道理，我当时生气，现在回过头想想，有点担心她，怕她钻牛角尖，走了邪路。”</p>
乔秋露便不说话了。</p>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p>
入秋了，天气还不冷，又是晴天，风也是暖的。</p>
角落里几棵老树，叶子却泛起枯黄的颜色，就快到了飘落的季节。</p>
乔秋露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子明，记得我们刚遇见的时候吗？我对着你，有无数的话想倾诉，那时我就知道，我的灵魂属于你。你的苦恼，我懂，我的苦恼，也只有你能理解。”</p>
唐子明微笑起来，声音柔和：“我记得。”</p>
乔秋露垂眸，继续道：“你的家庭使你痛苦，我又何尝不是？景年……他很好，这些年来，我们见面不多，可每次他到我家来，都会给我带非常贵重的礼物，但那不是我想要的。金钱和物质不能满足灵魂的空虚，认识你以前，我从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p>
唐子明心口发烫，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秋露。”</p>
乔秋露没有抬头：“我是这么的快乐，有时候，我却因此感到愧疚，就像背负着罪恶感前行。”沉默片刻，低低道：“张小姐很可怜。”</p>
唐子明目光沉痛，苦涩道：“我们都是这个悲哀时代的受害者，阿嫣也是，所以我们应该联手对抗封建社会的压迫，而不是彼此怨恨。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和阿嫣，可以像你和沈景年那样，分开了依然是互相关爱，互相尊重的朋友。”</p>
乔秋露心情激荡，坚定道：“会有那一天的！”</p>
唐子明眼睛发亮，那光芒仿佛能照亮最深沉的黑夜，他目视远方，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秋露，你看着吧，我会用文字改变这个时代！”</p>
说到慷慨激昂处，他当即转身，回到书房，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p>
乔秋露站在旁边看着。</p>
刚写完一页纸，忽然听到敲门声。</p>
唐子明写文章时，最怕无端受到打扰，因此拧紧眉宇，不悦地看着走上前的老管家：“有什么事？”</p>
老管家呈上账本，说：“大少爷，这是上个月家里的支出，请你过目。”</p>
唐子明厌烦地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以后不用特地来找我。”</p>
老管家说：“可以前大少奶奶都是亲自管账的——”</p>
唐子明瞪他一眼：“什么大少奶奶？我和阿嫣离婚了，你听我的就是。”</p>
老管家点了点头，又问：“厨房的孟妈妈说，最近城里的菜价涨了，拨下来买菜的钱不够用，你看是不是要再添点？”</p>
唐子明忍着气：“行。”</p>
“还有，上回你在家里举办诗会，送了几件昂贵的礼品给你的朋友，那几笔钱出去，都是记账的——”</p>
“你作主就好！”</p>
唐子明终于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烦躁地走了两圈，停在乔秋露面前，满眼痛苦和悲愤：“秋露，你看到了，我能写出最有灵魂的文章，最华美的诗篇，却要被这些俗不可耐的琐事困扰。我的灵感如泉涌，他们……”</p>
他看着茫然的老管家，更觉无力，深深叹息：“……这些可怜的人，却拿无关紧要的东西来烦扰我。”摇了摇头，喃喃道：“原谅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多么可恨。”</p>
乔秋露对他的苦恼感同身受，牵起他的手，安抚道：“不要紧的，子明，等我们结婚了，我们搬出去，住在属于我们的小房子里，不用多大，只要有一间明亮的书房，一间温暖的客厅。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p>
唐子明感动地握紧恋人的手：“……秋露，只有你懂我。”</p>
老管家看看唐子明，又看看乔秋露，自我感觉站在这两人身边，正如一个硕大的灯泡，还根本照不到他们。</p>
想走吧，又很为难。</p>
唐家虽然人丁凋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里里外外那么多繁杂的事情，以前少奶奶一肩挑起，现在换成少爷，他却想当个甩手掌柜。</p>
其实那也可以，只是涉及开销和钱，万一出了差错，下面的人担待不起，总得唐子明亲自决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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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犹豫，外面有人惊喜叫道：“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p>
原来是早前派去接唐子睿的人到了。</p>
老管家迎了出去。</p>
唐子睿可以下地走路了，但还是拄着拐杖，一脚轻一脚重的，走到书房门前，他向老管家打了招呼，进门面对兄长。</p>
唐子明放开乔秋露，转向弟弟，摆出长兄的气势。</p>
“回来就好，去你屋歇着，我叫孟妈妈给你熬骨头汤。记住，功课不能落下，这几天在家休息，你也要勤读课文，我会定期考你。”</p>
乔秋露弯下腰，温和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孩，笑眯眯道：“子睿，你可有福气啦，你哥哥的才学，全上海的老师都比不上呢，以后你定能成才。”</p>
唐子睿只看了娇俏的少女一眼，便移开目光，淡淡道：“我不会留在家里。”</p>
唐子明扬起眉，讶然看向他：“你不在家里呆着，难道想去北平念书？不行，你年纪太小了，过两年再说，我亲自引荐你——”</p>
“我会跟着张嫣。”</p>
一阵死寂。</p>
唐子明和乔秋露面面相觑，半晌无言，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开口：“荒谬！你跟着阿嫣作什么？她已经不是你嫂嫂了。”</p>
“我知道。”</p>
唐子明脸色复杂，瞧不出是震惊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你总在青铜巷住着，你可知道外头说的有多难听？你疯了不成？我知你一向亲近阿嫣，但是子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孩子气。”</p>
“这就是我的决定。”</p>
“你——”唐子明手指着沉默而倔强的孩子，愤愤道：“反了你了！不许胡闹，快回你房间，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p>
话音落下，因愤怒而思绪纷飞的脑海，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p>
——我早说了送他回你那里，是他自己不肯。</p>
——说不定，像你一样，注定是个多情的性子，看见漂亮女人就迈不动腿。</p>
那时，唐子明只当阿嫣有意气他，随口胡说，可现在……他转过头，看着唐子睿尚且青涩稚嫩，却写满冷淡和疏远的脸，不由心惊胆战。</p>
唐子睿比他小太多，和他也不亲近。</p>
可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弟弟。</p>
唐子明的神色变了又变，越来越难看，挥手叫管家离开，带上门。</p>
乔秋露不明所以，俯身摸摸唐子睿头上软软的碎发，亲切的说：“姐姐知道，你肯定是想张小姐了，对不对？你听你哥的话，上楼去，等你养好了伤，照样可以出门，时常探望张小姐。”</p>
唐子睿眉目不动，冷冷道：“别碰我。”</p>
乔秋露身形一僵，显出几分窘迫。</p>
唐子明强忍着内心的情绪，看着乔秋露：“你在外面等我，我有几句话和这小子说，马上就出来。”</p>
乔秋露不放心：“可是——”</p>
唐子明坚持：“去吧。”</p>
乔秋露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p>
唐子明紧紧盯着那个单薄瘦弱的男孩，满腹文采斐然，却不知怎么开这个口。良久，他沉声道：“子睿，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你，但你若有败坏伦常，天理不容的龌龊心思——我定饶不得你！唐家也容不下这等无耻之徒！”</p>
唐子睿抬头看他，忽而一笑：“那也好，不如你登报断绝与我的兄弟情谊，反正你最喜欢登报，将你的私事公之于众了。”</p>
唐子明怒道：“岂有此理！我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你怎能这么跟我说话，没大没小，毫无礼数，谁教你的？”</p>
“——迟了。”</p>
唐子明瞪着他。</p>
唐子睿低声道：“你差点逼死张嫣两次。第一次，你们的孩子没了，她一心求死，第二次，你为了外面的女人抛弃她……我没你这样的兄长，也没你这样的父亲。”</p>
唐子明呆了呆，听他用无比平静的声音说完这段话，看着他冷漠的眼睛，竟不知怎么回答，缓了好一会，才道：“子睿……你太小，你不明白。”</p>
他慢慢走了过去，站在男孩面前，放软了语气：“我和阿嫣没有爱情，无爱的婚姻，每时每刻都是凌迟。我希望借着我的行为，唤醒更多的人，我想拯救的不止是我，还有阿嫣，和所有受到包办婚姻残害的灵魂。”</p>
唐子睿站直身子，抬眸直视他，神情冷然。</p>
“你拯救这个时代，我只想保护一个人。”</p>
唐子明一震，许久无言。</p>
“来作个约定吧，大哥。”唐子睿平静地面对兄长，不卑不亢，语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我知道你会把我锁起来，关在楼上我的房间。如果我能离开，从此以后，你就当我这个弟弟死了，对外也可以不认我。”</p>
唐子明不可置信地摇头，喃喃自语：“你……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我很清楚。”唐子睿眉眼冷淡，沉着道：“沉溺于文字筑起的世界，分不清真实与理想的人，只有你。”</p>
*</p>
白天艳阳高照，到了晚上，一场瓢泼大雨侵袭了整座城市。</p>
何妈忙着楼上楼下关门、关窗户。</p>
鸟笼里的鹦鹉瞧着老妈子跑来跑去，也扑腾着翅膀，尖叫起来：“漂亮！美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p>
阿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捧着一面镜子，闻声眼睛抬了一下：“乖宝贝，别怕，只是下雨。”</p>
鹦鹉团团转了几圈，又安分了。</p>
过了半个小时，阿嫣起身上楼。</p>
何妈还在楼下待着，不时看向紧闭的大门。</p>
阿嫣站在楼梯上，说：“别等了，锁门睡觉。”</p>
何妈犹豫：“可子睿小少爷说过——”</p>
阿嫣笑了笑：“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过来？难道唐子明开车送他么？再说了，那天沈公馆的舞会，我给唐子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会放唐子睿过来才怪。”</p>
何妈叹了口气，点点头，过去锁门。</p>
阿嫣躺**，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进入梦乡，睡到半夜，迷迷蒙蒙的，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小姐！小姐你快出来！”</p>
她只好披上外衣，走出去。</p>
楼下，小小的身影靠在门边，全身上下都在滴水，整个人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地上已经汇聚了一滩水，细细密密的，向四周无声扩散。</p>
唐子睿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倒下，坐在地上。</p>
何妈急的快哭了，拿毛巾给他擦头发，看了一眼他的腿，颤抖地用手摸了摸，膝盖处全是血，脚踝肿的厉害，只怕以后不瘸也得留下病。</p>
“小少爷，你这是何苦？在家里呆着不好吗？唐家本来就是你的家，你……唉！你叫我说什么好？现在打电话，方医生也不会来，这可怎么办？你的腿……你的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p>
唐子睿嗓音沙哑，语气却很淡：“本想爬树下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雨大，没人看见。”</p>
“你想过来，明早叫车夫送你来，不好吗？弄成这样，小姐怎么跟大少爷交代？你……你啊！”</p>
唐子睿笑了一声，看着楼上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睛却很亮，暗光涌动。</p>
“从今往后，不用交代了。”</p>
何妈扶他起来，搀着他坐到沙发上，上楼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也不管是在客厅了，催他换上，一边进厨房烧水。</p>
等他换完衣服，阿嫣走了下来。</p>
唐子睿问：“你为什么没留门？”</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