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媚狐五-七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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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背靠岩壁，喘息了会儿，抬起手，慢吞吞地弄乱头发，用垂下的发丝，遮住脸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接着看了一眼对面——那和尚惨白着脸，唇角还挂着血渍，又在闭目打坐，嘴里念念有词，旁边放着他的降魔杖。</p>
仰起脸，透过一缕缕乱发，眯眼看着天空。</p>
——已经到了他每天雷打不动念经的时辰。</p>
阿嫣瞧着他，等他念完了，便开始发牢骚。</p>
“我说你武器选什么不好，选根棒子，你以为你的降魔杖是孙猴子的金箍棒，重达上万斤吗？敲那恶龙几下，不痛不痒的……换把锋利一点的菜刀，早捅死了那条狡猾的海龙。”</p>
“你不是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的金身？关键时候为什么不顶用？他尾巴一甩，你又飞出去吐血了。”</p>
“我不要在这里，我不想跟你们和尚玩了，我好端端的一只狐狸精，大写的妖怪，凭什么要跟着你们出去降妖除魔？若是被其它妖怪知道了，岂不是要骂我吃里扒外？我还要不要面子了？”</p>
“我要回家，我要问舅舅要塑颜丹……烦死了，小秃驴，你——”</p>
抬眸，看见他正站在眼前，背着阳光，说几个字，嘴角还会流出点血：“师妹，你那邪功……别练了。”</p>
阿嫣嗤笑：“你以为我想练呀？”</p>
他便不说话了，坐下来替她疗伤——他自己都半死不活的，还浪费灵力帮她治伤，他真的是个傻的。</p>
阿嫣看着他，难得不叫他秃驴了，问他：“你这算报恩？不用的。”</p>
明慈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的手和她贴在一起，掌心温暖宽厚。</p>
周围泛起淡淡的金光。</p>
阿嫣见他又低低咳了几声，血丝从唇角沁出来，不由皱了皱眉，强硬地收手，阻断他疗伤：“都说了不用，我出手不是为了你。”</p>
明慈睁开眼眸，嗓音有些沙哑，咳了一声，道：“是因为师父，我知道。”</p>
阿嫣笑了笑，坦然道：“是，因为老和尚……他虽不说，可他教我的传我的功法，全是针对我修炼的炼容心法，他既费心救我，我便也不能看着他的弟子出事。”睨了他一眼，又道：“我不爱欠人的，老和尚那般看重你，我救你一命，算是报了他的恩。你快养好伤，带我回家，我要拿塑颜丹。”</p>
明慈垂眸，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何会修炼这等阴狠的心法？”</p>
阿嫣的手不自然地握紧，冷冷道：“与你无关。”</p>
世间总有那么几个……明知存在着欺瞒，也不愿意去质疑的人。</p>
养好伤之后，明慈也没听她的话，送她回家，而是带着她回到西天。</p>
阿嫣固执地用头发遮着脸，宁可装鬼吓唬人，也不给人看她的样子。</p>
老和尚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甚至借用了几样别人的法器，尝试了足有十种法子，才总算把阿嫣的脸恢复到原样。</p>
阿嫣便又高兴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p>
东海之后，她和明慈的关系稍有好转。</p>
偶尔在路上碰到，叫一声师兄，叫一声师妹，也就这样而已。</p>
有一天晚上，阿嫣半夜睡不着，想起夜里老和尚也不大爱睡觉，总喜欢捧着那两坛只能闻不能喝的酒，便想去找他说话，谁知走到师父的院子外，透过半掩的门，竟然看到师父在训话。</p>
那个总是乐呵呵傻笑的师父，竟然在疾言厉色的教训人。</p>
对象还是他们这一辈万里挑一的优等生明慈大师兄，他低着头，容色苍白依旧，目光望着地上，看不清神色。</p>
阿嫣很是意外，站住脚步。</p>
里面的人立刻发现了她的存在，看了过来，师父还好，明慈一见是她，突然愣住，紧接着脸泛起不自然的颜色，转过头，对师父沉默地行了个礼，匆匆走开，身影快的如风，转瞬便消失了。</p>
阿嫣往后看了看，他的背影早已不知所踪。</p>
莫名其妙。</p>
不远处，济宗长长叹了口气：“是劫难逃，是劫难逃……”</p>
阿嫣一怔，结合方才明慈古怪的表现，身经百战情债无数的她，很快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跑到老和尚身边，小声问：“他是嫉妒我资质好，潜力比他高，还是看上我了？”</p>
济宗只是叹气，摸摸她的头，唤道：“小狐狸。”</p>
阿嫣眉开眼笑——只要他不叫她明贞，不管叫她什么，她都是高兴的：“在呢。”</p>
济宗苦笑道：“是劫难逃呐。”</p>
阿嫣哼了声：“那也是他的劫，你对我念什么？我在下界是逗过几个假正经的酒肉和尚，可大师兄老是凶我，又闷，不讨我喜欢，我从没逗他。”她瞥了眼师父圆滚滚的肚皮，又扑哧笑了出来：“老和尚，实话与你说罢，我在桃源有个相好的，长的可好看了，带出去特别有面子，下次介绍你认识。”</p>
济宗摇了摇头。</p>
那以后，阿嫣又想回桃源了，行程就定在下月。</p>
过了几天，她听说明慈闭关修炼金钟罩神功第十重，便动起脑筋，准备在回去前，练一练荒废已久的媚术，这万一久不回去，华容不甘寂寞，被厉害的女狐狸精凭本事勾去了，她可以凭看家本领把他先勾回来，然后再甩掉，继续找下个相好的。</p>
后山很偏僻的地方，有一座莲花池。</p>
和尚是不会去那里露天沐浴的，平时都是阿嫣在用。</p>
于是，阿嫣到了莲花池边，褪下衣衫，走下去，池水很浅，只到膝盖，清澈见底。</p>
西天的莲花四季盛开，水中红莲和白莲皆有。</p>
她在水中修习媚术，时隐时现，青丝在水中散开，丝丝缕缕。</p>
只可惜四周没有妖物，只能以没有生息的莲花和石子为目标练习，没有参考对象。</p>
时间一长，阿嫣叹了一声，心想是太久不练了，功力不足从前的七八成，这样下去，真会丢尽脸面。</p>
她不气馁。</p>
第二天，她继续来。</p>
第三天，她继续来。</p>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p>
第七天，她终于有了点感觉，欢喜地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听见身后一声闷响，似乎有人倒在地上。</p>
阿嫣找了很久，才找到隐匿在仙草仙木深处……在那里，有个和尚苍白着脸倒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唇边全是血。</p>
难怪……放眼如今的师门，也只有他和师父，可以不被她发现，藏那么久。</p>
老和尚说的对，她真的是他的劫。</p>
其他人都要靠本事勾的，只有他，她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阴差阳错的，他都能看见她在池子里练媚术。</p>
这是一种怎样的运气。</p>
阿嫣穿完衣服，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把他拖回他房里。</p>
明慈三天后才醒。</p>
正好阿嫣拿药进来，看见他躺在床上，目光空洞，便问他：“你不是在闭关修炼吗？怎的跑到莲花池去了？”</p>
明慈面无表情，声音很轻：“……那就是我闭关的地方。”</p>
阿嫣奇道：“在莲花池后面？”</p>
明慈合上眼睑，低声道：“离池子近。”</p>
阿嫣问道：“所以？”</p>
明慈沉默很久，又轻叹一声，才道：“闭关多日，太脏。离池子近，出关后，可以及早沐浴梳洗。”</p>
……</p>
好像有人说过，大师兄是有洁癖的。</p>
阿嫣把药放在他的枕头边，算是安慰他：“行了，你撑了七天，身为男人，你已经很不错了。是我貌美倾城风骚妖艳人见人爱，不是你好色，定力不够。”对方不语，她又道：“你的金身——”</p>
明慈淡淡道：“无妨。”</p>
阿嫣挑眉：“我没记错的话，你修炼了千年吧。”</p>
明慈始终不曾看向她，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低低重复一遍：“无妨。”</p>
阿嫣叫他：“和尚。”</p>
明慈回头。</p>
阿嫣的脸上没有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老和尚是我师父，但我从来没有清心寡欲当尼姑的觉悟。我有个老相好的——”停顿了下，接着说下去：“虽然他随时可能甩了我，我也随时可能甩了他，可我们以后也许会成亲，生下一只三界六道最美丽的狐狸精。”</p>
明慈神色不动，又转了回去：“……是么。”</p>
阿嫣看着他，说：“是。”</p>
*</p>
阿嫣回桃源的那天，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p>
早知道，应该通知一声的。</p>
她先去了家里，见小蝶不在，便去找华容，没想他们两个正好在一起。</p>
华容的脸色十分冷淡，小蝶已经红了眼圈，神色依然倔强而固执。</p>
“……你到底想等到什么时候？”</p>
“等到她回来。”</p>
“如果姐姐一辈子不从西天回来呢？”</p>
“不会。”</p>
“她现在都不是阿嫣了，她叫明贞，入了西天便是入了佛门，她也许都不喜欢男人，只想当尼姑了。”</p>
“你觉得可能么？”</p>
“西天那么多的和尚，姐姐最爱逗着人玩，没准早挑了一两个顺眼的收为男宠，过的逍遥快活。”</p>
“即便这样，过上两年，她也会腻了，照样会回来。”</p>
“你如何能确定？”</p>
“就凭我不信西天能有比我好看的男人。”</p>
“……”</p>
最后，小蝶是哭着走的。</p>
人刚跑远，华容冷淡的声音便扬起：“下来。”</p>
阿嫣纵身跃下，从窗口跳了进来，抬起手，左右闻闻：“在西天待了那么久，天天被檀香熏，我还有味道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