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媚狐八-九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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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世外仙境一般的桃源, 如今已是满目狼藉。</p>
阿嫣是在夜里回来的，到了桃源的入口，回首望去——穿过中间交战的无人之境，便是仙冥界的阵地。</p>
仙冥界，神界以下一等一的势力, 一度曾是众仙之首。</p>
天狐族怎会去偷他们的东西, 舅舅也不管管……疯了么。</p>
可查看了几个天狐族大将的伤势, 进到华容寝宫后，阿嫣才是真的惊了心。</p>
他们的伤都在紧要的位置, 却不致命, 养足几年就好，问题在于动手的人的招数、武器，伤口的情况, 刻意饶过一命的手法……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p>
难怪，当年师兄说, 那人出身显赫, 所穿所用皆是宝物。</p>
仙冥界的太子，自然是家世极好的。</p>
真是宿命的冤家。</p>
华容躺在床上, 脸色苍白，伤口在胸膛左侧，离心口很近。</p>
深夜, 他醒过来, 看见灯火下, 静静坐在床畔的人, 一怔，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咳咳咳……你回来作甚？”</p>
阿嫣替他掖了掖被子：“在妖狐一族的山头，听到他们幸灾乐祸的谈话，说天狐族和仙冥界打起来了，这次怕是要被上仙灭族，拍了人家那么多年的马屁，到最后还不是落个惨淡下场。”</p>
华容淡淡一笑，又咳嗽几声，才道：“见过义父和玉娘了吗？”</p>
阿嫣摇头：“没。”</p>
一阵沉默。</p>
红烛燃尽，烛火闪了闪，灭了。</p>
阿嫣起身，又点亮一盏，回来坐下：“你们偷了人家什么东西？”</p>
华容转过脸，唇角的弧度，说不清是讽刺或是苦涩：“义父说没偷。”</p>
阿嫣问：“我不管舅舅怎么说，我只问你……到底偷了没有？”</p>
华容静默良久，轻叹一声：“义父指天发誓，以性命担保，他绝对没有派人去偷仙冥界的宝物。身为人子，我不能——”他皱了皱眉，容色更为惨淡，不再往下说。</p>
阿嫣苦笑：“那就是真的偷了。说罢，是什么东西？”</p>
华容看了她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咳咳。”</p>
阿嫣只问：“仙冥界的宝物，是什么？”</p>
华容眉宇皱的更紧，手按在胸口，缓缓道：“锁魂珠。”</p>
阿嫣一愣：“这东西不是用来保存先祖残魂的吗？对舅舅有何用处？”</p>
华容神情肃穆，低声道：“不，平常的锁魂珠的确如此，但是仙冥界的圣物锁魂珠，里面留有仙冥界历代界主的残魂和灵力，是他们帝君用来修行的宝物，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因此仙冥界王室一脉的寿命，远超出其他上仙，接近上神。”</p>
阿嫣的手有点冷，寒意从指尖渗透进肌肤。</p>
她想起舅舅头上的几根白发，逐渐苍老的眉眼。</p>
长生不老，寿与天齐。</p>
这八个字的吸引力，有时更胜于江山社稷。</p>
凡间有帝王倾尽国库之力炼丹续命，仙界有大能者为了续命法宝自相残杀，神界有上神为了逃脱天劫煞费苦心。</p>
到头来，也就那两个字，活着。</p>
——谁都想活下去，谁都怕死。</p>
阿嫣叹了口气，数千年来，第一次感到疲惫……这一切，都令人厌倦。</p>
良久，她开口，问：“小蝶伤的重吗？怎么回事？”</p>
华容拧眉：“当时我在同敌方主将周旋，无心顾及其它，她化妆成狐族兵将偷偷跑到战场上，见我落了下风，便想来帮我……”停了一会，他看着女子艳绝尘寰的脸，又看向她手腕上一串菩提子佛珠，语气陡然转冷：“放心，她伤的不重，她偷袭仙冥界的太子煜，对方本已对她出招，后来又及时收手了，现在只是受惊过度，在床上躺两天，休养好了就没事。”</p>
阿嫣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p>
小蝶和她长的有七分像。</p>
战场上人多，那笨和尚不是见了女子会怜香惜玉的人，怕是混战之中认错了人，因此才没下重手。</p>
华容低低咳了几声，心里微微的疼，按在伤口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了几分力，他被这痛觉惊醒，这才平静下来，淡声道：“太子煜用的是降魔杖，招式之一是西天不外传的佛门法印……你认识吗？”</p>
阿嫣又点头，平静道：“认识，打不过。”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更觉无尽的烦闷和厌倦，叹息道：“打不过啊……”安静了一会，忽然喃喃道：“也不是……他现在没有了不败金身护体，非要交手，未必真的会输。”</p>
华容轻哼：“你真舍得跟他打？”</p>
阿嫣瞥他一眼，凉凉道：“……都半死不活的躺病床上了，还有心思酸，你这几年醋喝太多了吧？”</p>
华容笑了笑，对她道：“手拿来。”</p>
阿嫣伸手。</p>
华容用力握住，拉起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似是满足了，微笑着低眸，沉默片刻，倏地开口：“走。”</p>
阿嫣皱眉：“什么？”</p>
华容的声音又低又急：“你去了西天，入了佛门，不再是天狐族的人，桃源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走！”</p>
阿嫣松开他的手，站起来：“我娘和小蝶还在——”</p>
华容咬了咬牙，硬撑着坐了起来，手按住伤口，咳出一口血，压低声音道：“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众神之巅必然会追查事情的因果，理亏的是我们……你回来又能怎样？你想上战场，跟你西天的师兄交手？西天还能容下你么？快走……咳，你听我的，太子煜伤人却不杀人，桃源不至于灭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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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外边便响起了脚步声。</p>
阿嫣看了看神色微变的男子，对他摇摇头，向外走去。</p>
一名眼熟的彩衣侍女站在门口，恭恭敬敬道：“阿嫣姑娘，大长老在宫中等候多时，还请姑娘过去一趟。”</p>
阿嫣颔首：“带路。”</p>
大长老一人独坐殿中，比起上一回，他的形容更为苍老，更为憔悴。</p>
阿嫣见了他，想起当年刚到桃源，母亲冷着她，族里的人冷眼待她，只有舅舅和华容始终护着她，心中不忍，唤了声：“舅舅。”左右环视，又问：“老狐王呢？”</p>
大长老叹气：“狐王已经到众神之巅，向天帝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可那仙冥界帝君和太子煜实在可恨，不肯罢休，非要将我桃源子民屠戮殆尽！”</p>
阿嫣犹豫了会儿，开口：“锁魂珠是人家的东西……还回去罢。”</p>
大长老瞪大了眼睛，蓦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她：“竟连你也不信我？阿嫣，在你的眼里，舅舅是会贪图仙冥界宝物的人吗？我养你长大，待你如亲女，而如今……你也怀疑我盗了锁魂珠？”</p>
阿嫣的手在袖子里握紧：“我不管是谁盗的，你也好，狐王也好，这不重要。只要把锁魂珠还回去，了结这桩事情就够了！”</p>
大长老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心灰意冷：“罢了，你信不信都随你。阿嫣，你长大了，羽翼已经丰满，有你自己的主见，舅舅管不了你……你想眼睁睁看着桃源变成一片灰烬，眼看着我和华容战死，也都由着你。”</p>
阿嫣转过身，不作答。</p>
大长老走到殿门前，指着外面，苦笑道：“你回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吗？多少人为桃源流血受伤，多少人性命垂危！而你在哪里？你在西天……佛祖教你的仁慈心肠，就是对自己族人的生死存亡视之不见，冷眼旁观？”</p>
阿嫣依旧不说话，只捏紧了双手，难受的厉害。</p>
大长老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终于又是一声叹息，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轻轻道：“阿嫣，舅舅待你不薄。”</p>
阿嫣浑身一震，时间在此刻静止。</p>
半晌，她抬头，淡淡道：“我知道了。”</p>
人活在世上，总要还债的。</p>
*</p>
次日一早，天公不作美，电闪雷鸣。</p>
这样的天气，对阿嫣来说，分外应景。</p>
她穿上黑色的铠甲，束起长发，位列狐族众将之首，开战前，首先捏碎了手上戴着的七百年菩提子佛珠。</p>
那是济宗一派的师门信物，佛珠碎裂，如自愿叛出师门。</p>
然后，她单膝跪下，向着西方三叩首。</p>
就这样吧。</p>
阿嫣想，她是不能用老和尚教的法术杀人的，可当初所学的狐族术法浅薄，战场上狐媚子妖法没用，读心术之类更是无用武之地，想要破釜沉舟、赢回一局……只能重操旧业，用炼容心法。</p>
都是命。</p>
她突然明白舅舅的用意了。</p>
如果她那时没去西天，呆在族里，安分的练下去，突破炼容心法第八重以上……别说是太子煜，就算仙冥界帝君亲临，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众神之巅的帝宫不多加干预，她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的带兵攻进仙冥界，抢夺锁魂珠。</p>
众神之巅忙着和魔界开战，多半不会搭理下界的小打小闹。</p>
有了锁魂珠，舅舅至少可以多活数万年。</p>
心里越来越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