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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身望向那美丽少年，他说得很委婉。进不得，进不得，那独院怕是什么机密场所吧。三殿下让七宝领她去那里，是栽赃嫁祸，还是想让她触动什么机关惨死在里面，而后再往允之身上泼一盆脏水？</p>
云卿越想心越凉，又不由庆幸，还好刚才溜了。</p>
为了避免祸及无辜，现在和这美丽少年待在一起才是上上选，毕竟他是殿下的男宠，和他一道应该不会被怀疑泄密吧。</p>
即使他因此遭罪，即使……不，应该不会。</p>
她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搓着手。虽冰寒入骨，却洗尽了指间的血迹。云卿看着地上淡红的雪水，转眸看向那少年。他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向远处，没有丝毫好奇。</p>
是个聪明人，她再次暗赞。</p>
他看起来与自己一般高，紫色的锦袍显得分外合身，衬得整个人越发娇美。那眉宇间的秀色有点儿眼熟，又有点儿眼生。</p>
“你多大了？”云卿漫不经心地问。</p>
艳秋柔顺地应答道：“过了年就十四了。”</p>
果然还是个孩子，她心下对烈侯和那姓朱的恼恨又多了一分。</p>
“是哪儿人啊？”云卿背着手，拣着厚实的雪地踩去，脚下轻响让她不禁想起云遥那日。</p>
“**奴不知。”</p>
心头的甜蜜霎时消散，她回头看向那少年，“不知？”</p>
“是，**奴从小就在**馆长大，不知出生地，更不知父母。”</p>
云卿道：“其实你想知道的吧？”</p>
“嗯？”艳秋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生动的表情。</p>
“其实你很想自己的爹娘，即便被抛弃了，还是很想。”云卿仰首看向长空，雪花一片接一片地落在她的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也许，你并没有被抛弃，只是他们早已不在人间罢了。”</p>
“**奴早就不想了，想他们有什么好？”</p>
云卿虽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伤痛，却没有戳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雪地里走着，各怀心事。</p>
“丰大人！”何猛的大嗓门猛地响起，“您怎么进了内院？哎呀，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糟了！哎，他是谁？”</p>
“是人啊。”云卿径直走着，头也不回，“怎么，看傻了？嗯，是个很美丽的人啊。”</p>
“这……这……这……”</p>
平时只知道他口拙，却不知道他还结巴。</p>
“大人。”云卿转身看向名唤艳秋的美丽少年，他脱下身上的锦袍还给云卿，而后跪倒在地，“多谢大人出手相救。”</p>
云卿穿上锦袍，束好腰带，倾身将他扶起，“地上凉，跪不得。”狠了狠心，淡淡道，“保重。”</p>
她特地等着有人经过才与他分别，这其中的蹊跷这孩子该懂吧。她不是个好人，别那样瞧她，她不配，不配啊。</p>
“大人！你和他，你和他……”何猛回过神，似大熊一般追上。</p>
云卿瞪了他一眼。</p>
“当然……当然是不可能的。”何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p>
“娄敬，你怎么出来了？”</p>
“喜宴要开始了，下官见大人不在，就出来寻大人了。”</p>
“喜宴啊……”</p>
云卿抬眼看着逐桌敬酒的凌淮然，缩在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如同嚼蜡。</p>
三殿下的演技真是一流，瞧他眉梢带笑地敬着酒，哪里看得出是……</p>
“刚刚丧偶的鳏夫，对吗？”</p>
耳边凌翼然的一声轻喟让她不禁呆住，这人是妖怪吧，竟能猜透她的心思。</p>
“卿卿，你的眼神太直白了。”凌翼然桃花目轻转，带点儿冷意，“怪不得今天三哥笑得有点儿多，哼，原来是故作姿态，欲盖弥彰。”</p>
“允之。”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你别太嚣张了，小心隔墙有耳。”真后悔刚才全告诉他了。</p>
“这儿的人都等着巴结我三哥呢，哪儿有人盯着咱俩？”他笑得很无辜，还瞟了瞟四周。</p>
那七宝呢？云卿警惕回望，只见六幺正缠着他喝酒划拳好不开心。</p>
心跳稍稍平缓，拖允之下水果然好啊，这下可有靠山了。</p>
云卿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我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照理说，武将没有王令是不能擅离大营进京的。”</p>
“嗯，这半个月你长进不少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前日上官司马参了竹肃一本。”</p>
“上官密？”云卿看向主桌，那老匹夫正和三殿下的幕僚把酒言欢，“他不是七殿下的人吗，怎么？”</p>
“哼，七哥养了头白眼狼啊。”凌翼然自斟自饮，“上官氏现在很得翼王宠爱，老家伙翅膀也跟着硬起来了。”</p>
怪不得他舍了那边的喜宴到这里来套交情，原来是想脚踏两条船啊。</p>
“他怎么参了哥哥一本？哥哥得罪他了吗？”</p>
“卿卿，你知道备所为何被称为上阁肥地吗？”</p>
云卿迷惑地看着他，“为何？”</p>
“军队里大到招兵买马，小到穿衣吃饭，哪一样不是备所说了算？朝廷给士兵拨的安家费是每人每年二两，军饷是每人每月十吊，遇到战事紧张的年头还有额外津贴，而实际上军士却拿不到这么多。”凌翼然懒懒抬眸，微微一笑，“你说少了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自然是……”</p>
“王上不管吗？”她问。</p>
“这些是人尽皆知的惯例，父王即使知道也不会插手，不贪一点儿能叫官吗？”</p>
“那关我哥哥什么事？”云卿挑眉。</p>
凌翼然道：“助荆一战韩家军折损三万，此次备所招了五万新兵，你猜竹肃留下多少人？”</p>
云卿白了他一眼，“自然是三万。”</p>
“五千。”</p>
云卿盯着他看了好久，确定他没有开玩笑，这才开口，“五千？”</p>
“想进韩家军可是比考科举还要难啊。”凌翼然勾起唇角，露出满满自信，“要不然在成原死战中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强敌，竹肃的手下怎会没有一个逃兵？</p>
如此一来踢走了四万五千人，备所这回可是亏大了。”</p>
云卿自豪地看向不远处的自家兄长，真是丰神俊朗，气宇不凡。试问，月箫一出，谁与争锋！</p>
凌翼然单手托腮，定定地看着她，“你要再笑下去，竹肃怕是要被人添入你的猎艳名单了。”</p>
“你胡扯什么？”云卿回头怒瞪。</p>
“哼，迟钝的呆子。”凌翼然夹起一筷子酸菜放在她碗里。</p>
“我不吃酸的。”</p>
凌翼然充耳不闻，笑得很惬意，继续往她碗里堆菜，“这几天你吃得不是很好？”</p>
云卿瞪大眼，怪不得这几天言律给她上的不是酸萝卜就是酸白菜，她还以为是账上没钱只能缩衣节食，没想到是这人搞的鬼。</p>
云卿颤抖指他，恨不得一掌扇过去。</p>
凌翼然冷冷看她，“你既然有胆子寻欢，还怕挨不住酸？”</p>
“什么寻欢！”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p>
“瞧瞧，瞧瞧，小情人吵架了？”酒气扑鼻。</p>
云卿心下一沉，连忙站起，“三殿下。”</p>
“三哥。”凌翼然堂而皇之地揽住她的腰，恨得她牙痒痒却不敢乱动。</p>
“弟弟恭祝三哥新婚大吉，心想事成。”</p>
凌淮然冷冷道：“九弟，哥哥在这谢你吉言了。”</p>
“丰侍郎。”他递出酒杯，随侍连忙斟酒，“今日迎娶送嫁，你尽心尽力，可谓功劳不小啊。”他一字一字地蹦出，眸中闪着冷光。</p>
“云卿身负王命，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殿下……”</p>
“哎。”凌淮然状似薄醉地挥了挥手，“今儿是本侯的好日子，可不准打官腔，来来来，丰侍郎陪我喝上三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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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说，杯盏中被满上香醪。</p>
云卿看着杯中微晃的酒水，假笑道：“就因为是好日子，殿下才更不可多饮啊。”</p>
“哦？”凌淮然淡淡一笑，笑意未达眼底。</p>
“殿下陪咱们这些爷们儿闹个什么劲？”云卿调侃道，“侯妃还等着呢，殿下可不能喝多了，可要好好享受这洞房花烛夜啊。”</p>
“丰侍郎真是考虑周到啊。”他转了转手中的酒盏，“那……”</p>
云卿心弦一紧，浮起不祥的预感。</p>
“那就请丰侍郎陪我喝完这三杯。”凌淮然鹰目射出精光，“三盏之后本侯就去陪我那娇滴滴的新娘。”</p>
他抬起手臂，唇畔的笑越绽越大。</p>
瓷杯相碰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指间凉凉的，是泼洒出的醇酒。</p>
凌淮然挑了挑眉，仰首饮尽这第一杯，“丰侍郎。”</p>
终是逃不过吗？</p>
云卿噙着苦笑，慢慢举盏、颔首、拢袖。</p>
这酒是味若醍醐馨香透，还是苦似黄连胜鸩毒？</p>
云卿仰头闭眼，唇角触上青瓷的刹那，手中骤然一空。</p>
“这酒，就让我陪三哥喝吧。”宽袍闪过，凌翼然夺过她手中杯盏一口喝下，嘴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p>
“你……”云卿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喉头像是被异物堵住，发不出声。</p>
凌翼然笑睨她一眼，潇洒地举臂，“满上。”</p>
允之……</p>
她伸手欲夺，却被他反手握住。</p>
那瞳眸带着笑，清澈如泉，流淌在她心底。</p>
那一刻，云卿不禁哽咽。</p>
“你——算了！”凌淮然拂袖，挤出虚伪的笑，“各位慢慢吃，本侯先去了。”</p>
“春宵苦短，三哥可要抓紧啊。”凌翼然微笑道。</p>
“哈哈哈！”凌淮然大笑离去。</p>
“怎样？”云卿目光片刻不离，捕捉着他的每一丝表情。“有没有不适？</p>
凌翼然轻握着她的手，高深莫测地笑着。</p>
“究竟怎样？”</p>
一晚上，她都在重复同样一个问题，而他始终未言。</p>
外面还在下着雪，他的手有些凉，凉得让云卿好不安。</p>
“那酒没有问题，是吗？”云卿侥幸问着。</p>
凌翼然黑发随风飘动，完美地融入暗夜，微白的唇绽放出异常的春意。</p>
“是不是？”她的声音有些颤，连带着心也在颤。</p>
凌翼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我若说不是呢？”</p>
云卿眼眶泛红，“允之，你差点儿就骗到我了。”</p>
“呵呵……”凌翼然笑了。</p>
这人果然是在耍诈，云卿暗吐一口气，眨眼欲瞪，就见一抹暗黑自他的唇角滑下，挺秀的身子软软向她倒来。</p>
“卿卿，我从不骗你啊。”</p>
这声音带着无奈和些许心痛，轻轻地落在她心上。</p>
“允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