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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秋，你是人，不是奴。”她从袖带里取出刀鞘，遮住了一刃血光，“被欺负了可以还手，千万不要逆来顺受。”</p>
艳秋张着嘴，眸中氤氲着水汽。</p>
“临出发前我就想给你，只是……”云卿没说完，只将**塞进他的怀里。她转过身，放心地将后背对着他，终于卸下了心防。</p>
“踏雍！”她朗声高喊，只听烈马嘶鸣，一道光影脱出马群。云卿勾过缰绳翻身而上，“出发！”</p>
古琴台下，一涛碧水滚滚南流，俊俏了多少春秋。</p>
夜行江畔，下弦月如一叶扁舟行向西天，一颗启明星高悬苍穹，东方透出隐隐的橘色。</p>
云卿骑着踏雍行在车马之前，周围风声渐止，忽地一只水鸟飞起。</p>
“大人。”</p>
她竖起掌，止住侍卫长的轻唤。古意亦勒紧缰绳向后做了个手势，身后众卫纷纷抽出马刀。</p>
云卿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馒头，边搓着面球边转眸扫视。一只、两只、三只水鸟飞起，她一颤掌，飞出几个白团。随着数声惊叫，芦苇边、护堤后出现了许多人。</p>
“呜……娘！好疼啊，娘！”</p>
怎么还是小娃娃？云卿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破衣烂衫的，好似流民。</p>
“何人胆敢阻道？”古意一声大吼，吓得十几个孩子号啕大哭。</p>
一个高壮的汉子自人群中走出，说道：“雍土混战，我们都是出来逃难的。”</p>
他轮廓方正，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气质与周围的男女老幼格格不入。</p>
云卿仔细看去，发现迥然有异的不止他一人。</p>
“啧，运气真好，碰上流民打劫了。”马车里传来言律幸灾乐祸的调笑。</p>
“钱物我们可以不要。”壮汉警惕地看着云卿身后的人马，壮胆似的举起大刀，“但要把衣服和路引留下！”</p>
果然不是流民，云卿勾起唇角，“想要路引？”</p>
她暗运真气，销魂脱手而出。只见一道银光围着众人飞绕一圈，转瞬又回到她手中。</p>
“我的胡子！我的胡子！”</p>
“哇……娘，我的小辫子不见了！”</p>
“虎子，小辫子没什么，快看看‘小鸟’还在不在！”</p>
一时间，慌乱声四起。</p>
“还想要路引吗？”云卿吹掉销魂上的毛发，剑身发出森冷的清音。</p>
“妖怪！妖怪！”众人哭爹喊娘地逃窜，只留下十来个汉子，他们抽出别在腰间的大刀，十几条红结在夜色中格外显眼。</p>
“留下路引！”为首的那人摆出随时将要攻击的架势。</p>
云卿骑着踏雍，慢慢靠近那伙人。</p>
他们警惕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云卿方俯下身，轻声道：“誓杀钱贼，血酬将军，你们是前幽的义军吧？”</p>
“你……”汉子们恍惚了神色。</p>
她盯着那些红结，再道：“前幽义军以簪心结为标志，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被认出来是必然的啊。”</p>
汉子们愤愤地皱紧了眉头。</p>
“自前幽灭国后，酹河西岸崛起一群义士。他们痛恨钱乔致陷害忠良、卖主求荣，不惜举全家之力誓杀之。怎奈钱氏爪牙遍布西南，这些人非但没杀成钱乔致，反而失了户籍成为流民。”云卿沉声道，“这些年西南的前幽遗民受尽钱氏盘剥，这些义士联合百姓、振臂又起，形成了人数近万的义军。几年内数次起事，却每每被州师镇压，在下可有遗漏？”</p>
“志哥！”其他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为首那人。</p>
“而今你们撺掇附近乡里拦路抢劫，不为钱财却为路引。这是因为钱氏谨慎，没有路引者不得入城。”云卿直面那位志哥的厉目，“要是我没猜错，你们又要起事了，可对？”</p>
“志哥！”</p>
“宰了这个娘娘腔！”</p>
“这家伙全知道了！”</p>
汉子们纷纷大吼。</p>
云卿玩味地挑眉，这一句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p>
“闭嘴！”齐大志吼道。</p>
云卿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启唇，“不瞒众位，在下的路引上有十来个空名，要带你们入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空出来的那十几个人已被毁尸灭迹。</p>
齐大志深吸一口气，警惕地看着她，“有什么条件？”</p>
“是个聪明人。”云卿夹紧马腹，安抚着开始暴躁的踏雍，“条件就是助我杀钱贼！”</p>
十几双眸子齐齐望向云卿。</p>
云卿掉转马头，冲身后浅笑，“这簪心结是韩柏青那一代的军属为远在战场的家人祈福用的，里面有十二股红绳，象征着月月平安。”</p>
“你怎么知道？”齐大志有些激动。</p>
“因为我娘也编过。”望着晨光，云卿一抽短鞭，逐日而去，“信我的话，就跟上来吧！”</p>
两路人马走走停停，最终汇成了一路。</p>
“你是官？”齐大志看着刚换好官袍的丰云卿，问道。</p>
见他戒心仍在，云卿冲那十几个装扮成侍卫的汉子笑道：“是，可我是青国的官，是来诛灭钱氏的官。”</p>
“青国？”齐大志催着马，在她身侧绕了一圈，“你既是韩家军的军眷，又是青国的官，你可认识韩月杀韩将军？”</p>
云卿好笑地看着他，“我和韩将军在战场上一同打过滚，算是很熟吧。”</p>
“那……”这个大汉竟脸红起来，他身后的男人们也兴奋地看来。</p>
她望着缓缓放下的吊桥，沉声道：“事成之后，我可以将你们引荐给韩将军。”</p>
“太好了！”</p>
众人齐声欢呼。</p>
厚重的城门徐徐打开，一个锦衣男子领着十多人含笑迎上。</p>
“庆州牧伯钱侗亲来迎接青国使臣！”城上有人大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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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侗！”</p>
“是那个狗崽子！”</p>
义军切齿低骂。</p>
“小不忍则乱大谋，韩家军要的不是血气上头的乌合之众！”她厉声喝止。</p>
身后霎时没了声音，只剩粗粗的喘息。云卿向古意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将亲卫调到前方，挡住了难掩恨意的义军。</p>
云卿翻身下马，迎着早春丽日灿烂笑开，“在下乃青国礼部尚书丰云卿，奉吾王之命特来相交西南四州。”</p>
庆州官吏纷纷止步，为首的锦衣人略有停滞，随后疾步走来。云卿礼貌地对上他的黑眸，心跳骤然消失，像是时光倒流，眼前的一切陡变——</p>
那是十年前的酹月矶啊，就是这双眸子，残忍地映着竹韵、全伯徐徐滑落的身体。就是这双眸子，狠戾地映着弄墨染血的娇躯。就是这双眸子，森冷地看着她从丈许危崖坠落，冷得好似酹河腊月里刺骨的寒水，让她毕生难忘。</p>
“丰尚书，我乃庆州牧伯钱侗。”恍惚间，锦衣人亲热地靠近。五感扭曲着，他好像遍染血迹，散发着浓浓的腥臭。</p>
云卿一咬牙冲破眼前的幻境，缓缓地弯起唇角，“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见笑了。”钱侗热络地引路，“在下特地备了酒宴为大人洗尘。”</p>
“麻烦牧伯了。”她柔化着语调。</p>
“不用如此见外，都是自己人！”</p>
耳边响着钱侗畅然的笑声，云卿偏首望向缓缓合起的城门，心中有了计较。</p>
倚剑长啸破春日，万里诛杀万里云。</p>
起吧，故国的风……</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