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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口茶，眼角瞟着四方的楼阁，一座城镇见证着一个时代，甚至一个朝代，千古兴亡，在史书上读了不少，然而终究是没经历过。此刻看着眼前的这座重镇，想象百年前它的荒芜，时光能改变的果然很多，人立足于世，看似微弱，却有着创世之力，也有着永恒不变的信念。“想什么了？”子超说话的时候也常常故意将自己的语调压得很深。</p>
我并不看他，依然贪婪地扫视着眼前的繁华，随口应道：“你不是一向洞察力很强么，不如给你个机会让你猜下我在想什么吧。”子超却笑着摇了摇头，“别人的心思一眼即能看透，而你我却是越来越难看懂，看你的眼神，大约是在感慨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不会又在感慨世事无常吧？</p>
我不置可否，夹起一块清蒸鸭子，慢慢品着，子超便有几分愤愤，“自己让我猜，说了你却在那里装什么深沉，姓林的，我快看你很不爽了。”这些年他对我越来越不恭敬，我又舀了一个百酿桂圆，一边嚼着，一边观察起这间酒楼来。“你——”子超无奈叹息了一声，随着我的眼光看去，迅速扫了一眼，低声道：“我们走吧。”</p>
我看了一眼天色，“还早了。”子超向我使了个眼色，“这里一会儿怕有大事发生，我们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多惹是非的好。”我将信将疑，又有几分好奇，“有什么事？”子超横了我一眼，悠悠抿了口茶，笑道：“就你这点本事还老在我面前摆谱，你看窗前那二人。”我抬眼看去，窗前八仙桌上，相对坐着一灰一白两个人，白衣人一双卧蚕眉漆黑如墨，丹凤眼双眸寒星点点，灰衣人一身落魄，灰衣短髯，双目湛然。</p>
这两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但也没有什么奇怪，便睨了一眼子超，“怎么？”子超夹了一块脆皮豆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也不理我，我叹了口气，连连说道：“好了好了，给你陪个不是，快说。”子超笑了一笑，“这一路来我们看到了很多江湖中人，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来，进了镜明镇后，江湖中人更多，纷纷在镇中各个客栈投宿。此刻这间酒楼中，已有四层人是江湖中人，而最厉害的便是那两个，我估计他们是在等什么人，一会儿这里肯定会发生大事，如果我们现在不走，只怕等等就出不去了。”</p>
我微微疑惑，“你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吗？”子超一脸无语，“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来，但那灰衣人虽然一身落魄，却绝对是条好汉。”子超说完，那灰衣人似乎听见了，略略朝这边斜了一眼，我急忙转过头，低声道：“好像发现我们了。”子超点了点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不知道是哪路高人，快走吧。”</p>
我却有几分不想走，便推了他一下，“从前你不是很有胆色的吗，现在本事大，胆子怎么反而小了？”子超皱了皱眉，“小的时候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武功越练，越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我可得留着这条小命，以后还有属于我们的时代。”话未说完，楼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那人向四周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那白衣人身上，径直向前抱拳行礼，“请问尊下是傅楼主吗？”</p>
白衣人看了来人一眼，“你是谁？”那人神色恭敬，“小人薛舞习，是镜明分舵舵主麾下的香主，因舵主有事缠身，特意叮嘱小人来接楼主。”这些年我习武之余最大的兴趣便是让何老儿、陈生给我讲武林事故，此刻听得傅楼主三个字，便凝神思考想要猜出他的身份来。谁知子超脸色一松，悄声道：“不用想了，武林中爱着白衣的人很多，但在袖角绣上一枚图案的却不多，那人绣着一副风雨图案，想必是薛雨楼的楼主傅苍云了。”</p>
我白了他一眼，找准一切机会卖弄，真是肤浅，子超又说道：“薛雨楼是连云帮下五楼之一，连云帮今年来声势浩大，各地都开了分舵，据说全国有一百多个分舵，隐隐有天下第一大帮之势。”我忍不住又狠狠白了他一眼，“说太多不怕别人嫌吗？”子超嘻嘻一笑，“和你说你自然会嫌，不过无所谓，至于别人的话，我才不会多说半个字。”</p>
我摇了摇头不再理他，那边白衣人道：“我吩咐的事你们舵主预备得怎么样了？”薛舞习躬身道：“权舵主已安排好了，江南的帮派基本都已赶到，今夜子时各位豪杰会准时到明义堂。”傅苍云点了点头，“你告诉权舵主，各处都要安排下岗哨，不要让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坏事。”薛舞习回道：“属下明白！”便转身下楼了。</p>
子超在一旁笑道：“好奇了吧？”我横起胳膊顶了他一下，“别说了，小心惹是非。”子超嘻嘻一笑，“你现在怕了？既然知道是连云帮，连云帮又素有侠名，你还怕什么，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今晚要做什么。”我微微吃了一惊，“你不会是想……”子超忙眨了眨眼睛，唉，我暗自叹息一声，刚刚还让我们快点走，现在却又这样。</p>
子超使了个眼色，我心下会意，唤小二来会了帐，便准备下楼，走到那二人旁边时，灰衣汉子似有意无意看了我们几眼，我们不敢逗留，匆匆下了楼。</p>
天外已落日西悬，飞霞漫天，自然之景总是分外动人，但我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子超推了我一把，“晚上去不去？”我满心想去，却又害怕会出什么篓子，“方才傅苍云特意叮嘱了，我怎么进得去？”子超眨眨眼，笑道：“那是怕有歹人坏事，我们又不是歹人。”</p>
见我犹豫，子超不免又开始怂恿，“连云帮召集江南一带武林人士，怕是要一起商议什么大事，连云帮侠名远著，绝对不会为非作歹，只要我们不存心坏事，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虽是心动，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如果他们要秘密谋划，岂能让我们知晓。”</p>
子超笑了笑，“我的傻大哥，若是秘密，就不会连我们这些毛头小子也知道了，方才也不会在酒楼也毫无避讳地说。”</p>
我见他说的有理，心中被就想去，便点了点头，和子超对望了一眼，兴高采烈道：“那便去吧。”</p>
两人速速回了驿站，入睡前是要清查人数的，以防有什么不测，我和子超好容易熬到清查过了，蒙了头装睡，渐渐听到外面巡查的士兵静了下来，子超一把掀开我的被子，二人速度装束好，趁着月色，溜出驿馆。</p>
街上的风很大，枯叶随着秋风四下飞扬，我心中不似往常一样沉静，分明是有几分兴奋了。回驿站之前，我们已打听好了地点，明义堂在城西，那一带不是镜明的繁华地段，人烟也比较少。</p>
二人行了不过半个时辰，街上已难看到半个人影，再往前行了四五里，便看到一处院落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人说话之声。</p>
我侧头看了一眼子超，“我们从哪里进去？”子超看了我一眼，似有几分不屑，“自然是走正门。”走到门口，有两个人在那里站着。</p>
那二人看了我们一眼，“请问两位是谁的弟子？”我刚想胡诌一个，子超已抱拳道：“我们不是谁家的子弟，只是路过的书生，听闻连云帮在此召集江南英雄，商议大事，虽然书生无能，也想略尽绵薄之力。”</p>
我听得连连咂舌，这是哪跟哪啊，谁知那二人却道：“欢迎二位公子，里面请。”我听完更是差点惊掉下巴，近了院门，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子超贼眉鼠眼一笑，“连云帮召集江南英豪，准备北上援助官军。”</p>
我气打不到一处来，斥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子超只得意一笑，“告诉你了你还会来吗？”我无语，只连连摇头。</p>
跨过一座院门，看到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里黑压压全是人，共分了十几拨，当中设了十个座位，有九个座位上已做了人，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堆人。</p>
两人自内堂走出，其中一人粗布短衫，向众人一抱拳道：“多谢各位武林前辈、师兄师弟今天来明义堂一聚，权毅在此有礼。”原来这人便是舵主权毅。</p>
“在大会之前，容权某先向诸位介绍一下。”他用手一指身旁之人，“这位是鄙帮薛雨楼楼主傅苍云。”此言一出，顿时传来一阵惊叹之声。</p>
那傅苍云一抱拳，语气恭谨，“在下傅苍云，承本帮帮助之命，在此召开英雄大会，召集天南豪杰，共同商议大事，诸位前辈肯赏脸前来，傅苍云先行谢过。”</p>
那坐在第一排的黑衣老者拱手道：“傅楼主客气了，久闻傅楼主侠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傅苍云躬身一笑，“洪前辈这样说，真是折煞傅苍云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