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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阳将手机放回口袋, 走出布满尘埃的教室。</p>
这个小学就这么空置着，占据了家属区的一个角落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接下来的拆除，或是改建的安排。黑板上的名字不知被谁擦掉了, 画上了整面墙的粉笔画，画的是灌篮高手，他之所以认得，也是因为纪忆小时候喜欢看这个动画片。</p>
就在收到她短信前半个小时, 他刚结束了一个电话, 拒绝了旧日好友的采访邀请。对方似乎猜到他一定在那场战争中有不同寻常的遭遇，希望能整理出来, 做个主题, 甚至提出帮他联系出版社，出本回忆录、自传什么的。</p>
季成阳却果断否认了这个推断, 告诉对方，自己只是在国外耽误了一些时间，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p>
对现在的他来说, 那些会让亲者痛的经历，只适合被掩埋，被彻底遗忘。</p>
他随手带上教室的门, 听到锁咔嚓一声闭合,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p>
去年, 在国外接受一系列精神和身体治疗的日子里, 不知道纪忆下落的那段时间, 当他看到年纪轻的华人小姑娘，总会多看两眼，想要在脑海里能有更具体的想象空间，想象她的变化。其实，她什么都没变。</p>
而他却变了。</p>
起码在身体上，他成了当下择偶观里很不适合结婚的一类人。</p>
因为票务紧张，纪忆的归期延了又延，整个08年的春节都在安徽度过了。</p>
何菲菲并没像领导说的那样，南下回家，而是和纪忆一起在年初五返京。两人在路上聊起年后的工作安排，何菲菲很高兴地告诉她：“等春节回来，你抓紧时间办一下港澳通行证，我带你去香港。”</p>
纪忆愣了愣：“香港我就不去了。”</p>
“为什么？公务出差，飞机票酒店都报销，你和我吃在一起就行，到时候我自己填单子给报了，”何菲菲匪夷所思，“除了你自己买东西需要花钱，余下的都不用担心。”</p>
“办通行证很麻烦。”她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p>
“不麻烦啊，”何菲菲笑，“那你以后出国怎么办？护照签证不是更麻烦？”</p>
“那就不出国了。”</p>
纪忆低头，打开面包，笑咬了口。</p>
何菲菲惊讶，很少见对公务出行不喜欢的人，尤其是现在的大学生都很热衷出境游，像纪忆这种人更是少见。她只当纪忆是懒，怕麻烦：“别怕麻烦，马上就要正式工作了，护照和港澳通行证都是必备的，要不然临时让你出去，你怎么办？”</p>
纪忆支吾着，搪塞而过。</p>
这是她最尴尬的问题，她护照办的早，已经到期了，港澳通行证也是。可要续办这些都要回爷爷家拿户口本，她甚至已经开始担心身份证到期以后该怎么办？这对普通人来说很简单的一件事，对她却是大难题。</p>
列车里，仍旧有着浓厚的过年氛围。</p>
大家都在说着年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如果不是在火车上，此时应该鞭炮震天响，到处都在请财神。何菲菲家乡那里没有这种说法，听得有趣，问纪忆是不是这样？纪忆也茫然摇头，小时候每年在大院里，都是年三十晚上有整个广场的礼花，对年初五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赵小颖妈妈那么喜欢说这些，都没提到过。</p>
赵小颖……季暖暖……</p>
好像这些过去的记忆，都随着季成阳的归来，被强行揭开了沾满尘土的封条。</p>
火车一路上被强制停了几次，两个人到北京站，已经是初六的深夜三点多。</p>
初七是报社开工的日子，纪忆估算了一下路程远近，觉得自己马不停蹄赶到学校，估计没睡一会儿就要爬起来，再赶去报社，索性就拖着行李箱，直接回了报社大厦。上次因为加班，她也曾睡过办公室，所以这次轻车熟路，顺便把从酒店带回来的没开封的一次性牙刷牙膏都拿出来，用上了。</p>
等她洗漱完，躺在长沙发上，盖上自己的羽绒服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p>
在下午时候，季成阳曾经给她发了个短信，问她是否安全到了北京。她没有回。</p>
此时在格外安静的休息室里，她忽然觉得内疚了。</p>
也许他一直等自己的消息，等到很晚，可现在回是不是又太晚了？她纠结了会儿，还是给他写了很简短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p>
未料，电话铃声就在深夜，这么响起来。</p>
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手机，心剧烈跳动起来。无数个问题让她紧张的不行，他要说什么，该不该接，接了说什么？在一闪而过的“拒接”念头里，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接通：“你好。”</p>
“西西，是我，季成阳。”</p>
“我知道，”她回答，“我知道这是你的号码。”</p>
季成阳略微沉默。</p>
她靠在沙发上，听着电话另一端，忐忑等待这短暂沉默后的内容。</p>
“顺利吗？”他问出了最寻常的问题。</p>
纪忆应了声，又怕回答的太简短而让两人更尴尬，只能继续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就是交通不太方便，很多公路都封了，火车在路上也停了几次，所以才这么晚到北京。”</p>
电话那侧安静着。</p>
她也就毫无头绪地继续说下去：“这次雪灾真的很严重。我去的时候，雪早就都停了，可是还有很厚的冰，很多人加班加点地给高压电缆除冰。在长沙采访的同事说，还有几个电力公司的员工因为除冰，从高空摔下来，抢救无效死亡的……”</p>
这些内容，都能在新闻上看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