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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的光,近乎哀求,又带着他看不懂的悲哀。</p>
江晚晴不是没求过他,可从未这般……如忏悔和自责般的低声下气。</p>
“姑娘还不告诉他么?”</p>
凌昭抬头,目光箭一般射向容色苍白的少年。</p>
容定微微一笑:“……你从未对他动心,从头到尾,都是欺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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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p>
王充将容定推到一边,捏着尖细的嗓子,恨恨道:“叫你昨晚上在主子面前出风头,别人都躲起来,就你聪明,闷头往里跑——得了,这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p>
他推搡着清瘦的小太监,总算出了一口心头恶气。</p>
福娃听母亲的话,原本在一边等候,看见王充押着容定从殿内出来,又对他恶声恶气的,心中恼怒起来,跑过去,小拳头往王充身上砸:“不准你欺负小容子!坏太监!坏太监!”</p>
王充一时不慎,没留意到他,忙赔笑道:“太子殿下息怒,小容子才是坏太监,他惹恼了皇上,马上就要被发落了——”</p>
福娃大声道:“不准你欺负他!”</p>
王充一边闪避,一边点头:“奴才……奴才就是奉命看守他。”</p>
容定俯身,抱住对着王充张牙舞爪的孩子,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背脊:“姑娘叫你在这里等吗?”</p>
福娃点点头,看着他,又叫起来:“小容子……你、你脸上有血。”</p>
自眉心蜿蜒流淌的血痕,如今已然干涸。</p>
容定笑了笑:“不要紧。”他凝视着福娃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绳,语气是尘埃落定的淡然:“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p>
*</p>
“他说的——”</p>
“都是真的。”</p>
江晚晴脸色苍白。</p>
起初只是轻微的腹中绞痛,逐渐演变为剧烈而尖锐的痛楚,令她站立不住,死死咬住唇,才忍下呻/吟。她连退几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有了依靠。</p>
寒冷从心底蔓延,透过血液传向四肢百骸,直到连指尖都是冰冷的。</p>
她开口,艰涩的道:“我不是大夏的人,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的家在几千年后的未来,我……根本就不是江晚晴。”</p>
凌昭看着她,淡声道:“你昨夜受惊,一宿难眠,此时神志不清,朕传太医替你诊治。”</p>
江晚晴的眼神浸染自嘲:“皇上,我对你说了太多谎话,到现在才开始坦白,你是不愿相信,还是当真认为我胡言乱语?”</p>
她的嘴唇都在颤抖,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滴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与你那么多年的情分,你从北地归来,我却丝毫不念旧情,对你恶语相向……从不是因为先帝,更不是因为妇德礼法,我只是想你开口赐我死罪,只要你说出这一句话,我就能安然回家。”</p>
“荒谬!”</p>
“你仔细想想,我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在逼你杀我?我分明可以自尽,为什么总是逼迫于你——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是真的!”</p>
她咳嗽了声,抬起头,一直正对着他的目光,从无一丝退缩和闪躲:“三岁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你眼中的江晚晴,非我所愿,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他们在等我,而唯一回去的方法,就是走完命定的一生。”</p>
凌昭沉默下来,忽然道:“别说了。”</p>
江晚晴心有不忍,又强迫自己舍去这点软弱。</p>
他还有很长的路走……漫长的,没有她的路。</p>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不如彻底打碎谎言铸就的梦,还他新的人生。</p>
“与你相识,钟情于你一人,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你以为的情意,全是我逢场作戏。嫁给先帝,当他的皇后,也是如此。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个目的,只要能回家,我可以不择手段。对你忽冷忽热,昏招百出,甚至想灌醉你套你的一句话,都是因此而起。”</p>
凌昭僵硬地站了片刻,向她走去,腿脚似有千斤重,这几步远的路,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p>
女子脸色惨白,眉眼之间,隐隐有灰败的死气,但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固执和决绝,定定地看着他,有着烧灼皮肉的炽热。</p>
他哑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p>
“你发过誓的。”</p>
凌昭站定,死死盯着她。</p>
江晚晴笑了起来,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一张一翕,极为吃力:“‘皇上若执意和我牵扯不断,将来是爱是恨,是赏是罚,只对我一人,绝不牵连他人’……这句话,你不记得了么?你是以你皇位发誓的!”</p>
她看着那人不可置信的容颜,眼皮一颤,眨眼之间,视线被水雾模糊:“我跟你说过了……都是算计,我一直都在算计你,你总信了罢!”</p>
凌昭胸口一阵闷痛,恍然觉得有冰锥缓缓刺入心脏,流出的血都失去了温度。</p>
“七哥。”</p>
“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p>
“你急什么?谁不知道我和你……”</p>
“我等你凯旋归来。”</p>
一句句,言犹在耳。</p>
她说,都是假的,只是逢场作戏和算计。</p>
他笑了一声,极度的惨痛之下,语气越发安静:“朕也说过,不在乎你真心假意,只要能骗一辈子,朕就不怪你……”声音轻了下来,连呼吸都是痛苦,胸腔内更如冰刃穿刺后的血肉模糊,无一处完好:“你现在说了实话,你以为朕就会成全你?你把朕当成什么了?!”</p>
江晚晴沉默,只是微微张着唇,困难地喘息。</p>
凌昭冷笑:“你妄想!朕偏不成全——你留在这里,把你的戏演下去,就在朕身边,什么地方都不准去,朕就当没听过这番话,就算你骗——”</p>
“已经骗了一辈子了,还不够吗!”</p>
她再也克制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身体无力地滑落。</p>
凌昭目眦欲裂,抢过去抱住她,颤声道:“晚晚……”</p>
她一声声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唇边溢出。</p>
凌昭脸上尽是肃杀之气,厉声道:“传太医,王充——”</p>
江晚晴惨笑,摇了摇头:“我……咳,我去了启祥宫,为的是问何太妃拿药,昨晚……昨晚融在毒酒里的药,一粒断肠,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我已经……咳……已经不想活了,再留下去,就……再也走不了了……”</p>
凌昭眉眼惨痛,竟是说不出话。</p>
江晚晴怔怔地凝视着他,突然笑了声:“皇上,其实……当年也是这样。指婚那次……你不肯走,我根本没有办法,我只能……咳咳!”她抬起手,染血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你手背的伤……是我的簪子划的。”</p>
当时,她用银簪抵住自己的脖子,逼他走。</p>
她哭着说:“你放过我罢。”</p>
想要挟他,从来就只有一个筹码。</p>
他最在乎的,他最珍视的……只有她。</p>
此刻,泪水一滴滴落下,言语都是破碎的:“我一直想在生前做到最好,不想欠任何人……可我和你,没有公平可言。”</p>
她叹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那半枚白玉佩:“……欠你太多,这一生,我还不了,你成全也好,不成全也罢,能……能还一点是一点……我不欠人,我不要欠人……”</p>